第08章 2

我跌跌撞撞跑下後門的樓梯,穿過一塊綠地,這塊綠地看樣子是個院子。我頭頂上有人在大叫,我面前是一道籬笆。我翻身爬過大約5英尺的木籬笆,跌落到隔壁院落裏,驚起一陣鳥叫。我顧不得回頭,穿過院子跑到一道矮些的籬笆跟前,翻身躍過去。

我向左穿過院子,跑向一條過道。又翻越一道籬笆,穿過另外一個鳥築巢的院落,來到大街上。然後我就跑啊,跑啊,跑啊。4年的高中生全國長跑賽經歷這回可是派上了用場。

我一口氣跑到校園的最深處。最後,我停下來,累慘了,雙手放在膝蓋上,終於可以緩口氣了。

如果你想輕易地消失在人群中,大學校園是個相當不錯的地方。尤其是像加大伯克利分校這樣人滿為患的大學。我掃了一眼操場,沒看見有人像要給我腦袋來一槍的樣子。但是,我仍然感到在這裏太暴露了,因此我快步走向最近的一座大樓——估計是地球科學報告廳——然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又過了兩分鐘,我才感到心跳得不那麽厲害了。稍微停歇下來,我開始思考見多蘿西·張的過程。

我差不多就找到她了,可是她緊跟著又失蹤了。

手機振動起來。

“麥考密克醫生嗎?”同一個女性的聲音。

“張女士。”我說。

我緊握手機好像要保護什麽東西一樣,我想如果這是你一直苦苦尋覓的東西,你會這麽做的。

“你在哪裏?”我問。

“你呢,你在哪裏?”

“我在伯克利校園裏。我去過你的住處。”

“所以我讓你馬上離開。”

她話中有話,我聽得出來。

“我們需要見一面。”我說。

她笑了。

“怎麽了?”我問。

“你把我的地址告訴其他人了?”她問。

“沒告訴任何人。”

“我在那裏住了一個多月,麥考密克醫生。兩個小時前,我告訴了你我住在哪裏,然後……”她沒有把話說完。

“我絕對沒跟任何人提起過你,也沒跟警察提起過,一個人也沒有。”我感到多蘿西·張正在從我的指縫中溜走,“我一個人也沒有告訴。我不會——有些人一直在盯梢我。昨天有人被害了,那些人割掉了他們的舌頭,給我留下一個警告。你可以給舊金山警察局打電話,問他們。”

她沉默了。

“我知道有人病了,”我告訴她,“我找到了保羅·墨菲的那些照片。保羅想要給我看那些照片的。”我激動起來,“你應該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情。”

她沒有回答。反過來,她問我:“你知道希臘劇院在哪裏嗎?”

我對校園的記憶已經斑駁不清了。我問了三次方向,被問的三個學生都腳穿夾趾拖鞋。提到劇院,每個人都語氣輕松,充滿加州陽光般的歡快。這兒對我來說太陌生了。

我走過校園的一塊綠地,學生們在上面曬太陽, 談論著康德和傑西卡·辛普森。在商學院,我找到了去希臘劇院的路。

幾輛車在桉樹遮蓋下的柏油停車場揚起塵土。其中有一輛裏面有人。當我走近,司機打開了副駕駛座位的門。是個頭戴白帽的女人,臉上架著副碩大的墨鏡。她穿著入時的藍色牛仔褲和緊身的橄欖色套頭羊毛衫。車中飄著淡淡的香水味。

但是我感覺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上來。麥考密克醫生。”她說。

她即使戴著碩大的墨鏡,我仍然能夠看到她臉頰上有鵝卵石大小的腫塊。一個腫瘤擡高了她的左嘴唇。一個傷疤延伸到她右嘴唇,穿過她右臉頰。我的眼睛長時間地停留在這張曾經美麗現在卻被毀壞的臉上。

“我很高興你……”

我永遠也說不完那句話了。

我感到臉上濕漉漉的。接下來我感覺兩眼像火燒一般,我用手胡亂地抓著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