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6
第二天早晨,我在一家廉價旅館中醒來。走出門,雲朵低低地懸垂在天空,不過到下午它們就會消散。9月的加州灣天氣總是多變,突然來場暴雨也是常有的事。
昨天晚上,布魯克最後還是給了我地址,而此刻,清晨6點半,我就站在這所房子的外面,胳膊下夾著那3張照片。
我伸手按門鈴。門沒幾秒鐘就打開了。
門縫中出現了一個女孩,大概16歲,頭發濕濕的,又長又黑。
我自我介紹了一下,然後問道:“你家是姓楊嗎?”
她文文靜靜地答道:“是的。”
“我可以和辛西婭·楊說話嗎?她是你母親?”
一個男人在後院喊話,聲音又響又氣呼呼的。女孩仔細打量了我一下,然後關上門。
我在那裏傻傻地站了一會兒。我再次按門鈴,然後又按了一次。
門打開一道縫,一個矮個亞洲男人站在門後。他左手放在門框上,我看不到他右手。
“你想幹什麽?”
我往後退了一步,以顯示並無惡意,“我是納撒尼亞·麥考密克醫生。我和聖克拉拉市的衛生部門一道工作。”我正在盡力不說謊,盡量避免說“在那工作”。
“我需要和辛西婭·楊談談。”我說。
他的臉上沒有流露出任何表情,“你無法和她說話。”
“你是她丈夫嗎?”
“是的。”
“我需要和她談談。”
“你不能和她談。請走吧,現在就走。謝謝你了。”
他打算關門,我伸出手來阻止。他臉上閃過一絲恐懼。
“楊先生,我擔心你妻子也許病得很重。”
“你走吧。”他幾乎是在懇求,而且不顧我的阻止繼續關門。我用腳抵住門,伸手在夾克衫衣袋裏摸索,努力不讓那見鬼的筆記本電腦掉下來。
“我是聯邦政府疾控中心的。”我拿出自己的舊工作證晃了晃,“我是一名醫生,和這兒的衛生部門一起工作。楊先生,我真的需要和你的妻子談一談。”
關門的力道小了一些。“她死了。我的妻子死了。”楊輕聲道。
我垂下舉著的工作證,“我很抱歉。”
門又打開了一點。在他身後,我看見那個女孩僵直地站在門廊裏,用身體護著一個小男孩。他們的父親回頭看看他們,然後走出門外。
他的右手拿著一把大菜刀。
“她什麽時候死的?”我問。我們兩個站在門口,看著周圍起來活動的鄰居。
“一個月前。”
我遞給他布魯克給我的那幾張紙,“是她嗎?”
楊看看紙道:“是的。”
我打開筆記本電腦,屏幕上出現了從墨菲u盤上拷貝下來的一個女人的臉。楊看著屏幕,點點頭,“我們想要回照片,但吳醫生說照片已經交給政府了。”
我關掉電腦道:“吳醫生是她的主治醫生嗎?”
“是的。”
“他做得對。你們為什麽想要回照片?”
楊看了看手中握著的刀,什麽也沒說。
“你們後來還找吳醫生看病嗎?”我問。
“我們改吃中藥了,沒再找吳醫生。”
“知道她得了什麽病嗎?”
“癌症。”
“怎麽診斷的?有人取組織做鑒定了嗎?切一點她的皮膚?”
楊搖搖頭。
“瘤長在什麽位置?只在臉上嗎?或者她身體其他部位也有?”
“只在臉上。”
“你妻子有沒有接觸過什麽化學品?”
楊沒有回答。
“她和得了這病的人接觸過嗎?”
他盯著我看。
“她何時得癌的?”
“她太痛苦了,醫生,她受了那麽多痛苦。”
他低下頭,我知道談話結束了。“我為你失去妻子感到難過。”說完我走向人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