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對飲(第4/5頁)



這話聽起來如此耳熟,我略一回憶,想起吳警長下午也曾有過類似的說辭。這兩人敵友不兩立,卻怎麽說出一樣的話來?我擡眼看著那姓淩的,七分醉意中又透出了三分迷茫。

卻聽淩沐風又繼續說道:“我若是你的話,一定速速離開,決不在此地久留!”

原來如此!我心中驀然明了:他也盼著我走呢。只不過吳警長盼我走是擔憂我的安危,而姓淩的盼我走則顯然另有圖謀。

“你想把我嚇跑?嘿嘿,我告訴你,我不走!”我咬著舌頭說道,“我要留下來陪你玩到底!”

“馮偵探,你喝醉了,你已經辨不明是非了。”淩沐風漠然看著我,片刻後他又補充說道:“楚雲是我的老婆,你就算在這裏等一輩子,又能怎樣?”

這已經是姓淩的第二次用類似的話來嗆我,先前在書房的時候我忍了,但此刻借著酒勁我便癲狂起來,用手拍著桌子喊道:“現在是民國了,婚姻自由!你長期虐待楚雲,那女人早就和你沒了感情!我要幫他離開你,我要救她脫離苦海!”

“你想把她帶走?”淩沐風看著我,目光漸漸變得銳利逼人。

“是的。”我毫不退讓,一字一句地正告對方,“我要救她,我要讓她幸福——這就是我給她的承諾。”

“為了一個剛剛認識的女人連性命也不顧了?”淩沐風話語中隱隱透出威脅的意味,“這值得嗎?”

我決然回復:“不管認識多久,承諾便是一輩子的事情。”

“承諾?”淩沐風咀嚼著這兩個字,目光漸漸垂了下來,他似乎想到了些什麽,良久之後才又擡頭問道,“你好像很在意這兩個字?”

“是的。我在這裏的一切目的,都是為了履行自己的承諾。”當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中莫名湧起一股酸楚難辨的復雜感覺。

“承諾……”淩沐風喃喃似在自語,他捧過酒壇,將空了許久的酒碗再次倒滿,然後他看著我道:“我也有過承諾,你想不想聽?”

對方既然不和我糾纏了,我就大度地一揮手:“你說吧,若說得好,我陪你再喝一碗。”

淩沐風應了聲“好!”不過他沒有直接開講,而是先問我:“你知不知道我的母親是怎麽死的?”

我搖搖頭說:“我只知道當年那獵戶下山殺了你的父親,搶走了你剛出生的妹妹,至於令堂是怎麽死的,我便沒聽說了。”

淩沐風苦澀一笑,說:“楚漢山下山行兇那晚,我母親受到了極大的驚嚇,而剛剛出生的孩子被搶走,更是讓她無法承受。一個女人在月子裏怎受得了這樣的打擊?她一下子便垮了,臥床苦捱了三天,終於撒手而去……”

“那獵戶的手段的確過於兇殘——”我唏噓道,“不過若不是令尊淩老爺作惡在先,這事又何至於鬧到如此境地?”

淩沐風擺擺手:“誰是誰非就不說了,說也說不清楚。我只想告訴你我母親臨死之前和我的一段對話。

我點點頭,擺出洗耳恭聽的架勢。

淩沐風道:“當時我母親拉著我的手,她對我說:風兒,你一定要把妹妹找回來。否則我在地下也不得安息。我便應道:娘,您放心吧。我一定會把妹妹帶回家,我會讓她一輩子陪著您的。我說完這句話之後,我母親便去了。她緊抓著我的手,兩眼未必。她死不瞑目啊!你說,我最後那句話,算不算是對母親的承諾?”

我正色道:“算,當然算!”

淩沐風仰頭一嘆,繼續說道:“又過了三天,到了我父親斷七的日子。那楚漢山把我妹妹送了回來,但那卻是一具殘缺不全的屍體!我當時痛哭一場,幾乎昏厥。我以為我再也無法兌現那個承諾了,我母親注定要在地下遺恨百年。這種苦悶一直陪伴著我,直到十年之後的某天。”

他一說十年之後,我立刻想到了一件事,便蹙眉問道:“直到有天你撞見楚雲洗澡,看到了她屁股上的胎記。從此你便認定妹妹的靈魂附在了這女孩身上,所以你苦心積慮,一定要把楚雲娶到手,讓她永遠陪在淩府,慰藉你母親地下之靈,對嗎?”

面對我一連串的猜測,淩沐風並沒有否認,他只是訝然看了看我,道:“你知道的事還真不少。”

“所以你根本不愛楚雲。你只是在利用她,把她當成獻給你母親的供品。如果她不聽話,你就打她,用各種無恥的手段淩虐她,甚至把她逼得墜樓,把她逼到精神病院!”我越說越氣憤,語調也變得起來。

“你錯了,我愛那個女人——”淩沐風鄭重其事地提醒我,同時他又說:“但我也恨她。我對她的愛和恨,都是出自同一個承諾,你能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