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精神分裂症(第2/6頁)



金院長道:“以前她一發病,總說自己是另外一個人,說得有模有樣的。不了解底細的人一聽,還以為是真的呢。這次發病,她雖然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但卻沒說以前那套話。”

我又追問:“以前她怎麽說?”

金院長瞥了我一眼,似乎嫌我問題太多,不願再說。一旁的吳警長倒插話道:“她說自己不是楚雲,而是一個在大上海生活的女人,她還給自己編了個名字,叫葉夢詩。”

“葉夢詩……”我輕輕咀嚼著這個充滿了美感的名字,心中莫名蕩起一片溫柔的漣漪。

吳警長還在繼續往下說:“她從小就在峰安鎮長大的,什麽時候去過上海?不過她一發病,說起那話還真是有鼻子有眼的,就連口音也不一樣呢。”

“口音上有什麽變化?”

“楚雲正常說話都是本地口音的,但一發病之後,就會說北方的官語,真是中了邪了……”

“中邪只是民間的說法,在醫學上管這種病叫多重人格,是‘精神分裂症’裏面比較嚴重的症狀。”金院長這會又過來賣弄他的學識,“你們別覺得奇怪,得這種病的人都是這樣的,一發病就會變成另外一個人,而這個人完全是她自己在腦子裏幻想出來的。她既然把自己幻想成上海人,那當然不能再用本地口音說話,所以便說起了官語。”

我點頭暗想:淩沐風說得一口標準的官語,楚雲的官語應該就是從他那裏學來的吧?同時我又提出一個頗值得關心的問題:“那她發病的時候連筆跡也會變化嗎?”

“筆跡?”金院長翻了翻眼皮,似乎對這個問題沒什麽準備,不過他很快就組織好了一套說辭來應付我,“——筆跡變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你要知道,發病的時候她就是另一個人。另一個人,懂嗎?她有自己的名字,自己的記憶以及完全獨特的性格和行為方式。說得再徹底一點,她和發病前的那個人除了共享一套軀殼之外,已經沒有任何聯系了!”

“真有這麽奇怪的病?”我茫然搖著頭,顯出難以接受的表情。

吳警長咧咧嘴說:“我看不是什麽病,還是民間的說法準確——鬼上身。”

“什麽鬼上身?”金院長很不給面子地駁斥道,“迷信,無知!”

“我迷信?我無知?”吳警長鄙夷地“唭”了一聲,反問對方,“楚雲犯病這麽多次了,哪一次是你們醫院給治好的?最後還不是要請孟婆子過來‘喊魂’?”

金院長顯出尷尬的神色,看來是被戳到了痛處,他愣了片刻,這才又忿忿不平地辯解:“這種病都是有病因的,要想治療的話,首先得摸清病人的心結。可我每次詢問淩夫人的過往經歷,所有的人都忌諱不言。這叫我們做醫生的如何對症下藥?這位老婆婆每次‘喊魂’都能成功,還不是因為她對淩夫人的心結了如指掌嗎?”

吳警長得勢饒人,他只“嘿嘿”幹笑了兩聲,無意再乘勝追擊。而我在一旁聽著這番對話,倒暗暗摸出些原委來。

這個精神病院是縣裏設立的,建在峰安鎮外圍,緊鄰著火車站,相對來說是個比較獨立的小世界。院裏的醫生護士也都不是本地人,對峰安鎮的風土民情自然不夠了解。這個金院長想治療楚雲的病症,但苦於不了解病根,便無從下手。倒是這個孟婆子每次出馬都能解決問題。而老太婆又是打著迷信的“喊魂”旗號,這叫他這個自詡為科學代表的現代醫生怎不難堪?

這一路邊走邊說,不知不覺間已在樓群裏穿梭了好一陣。這精神病院的縱深倒也不小,闖過了最前排的門臉樓,後面還有一個小院落。院落對面是一幢兩層高的矮樓,這幢矮樓就是重病號所在的院部了。

因為樓內看管的都是重症精神病患者,所以整幢矮樓的安防措施非常嚴密。進樓之後還要經過一扇有專人把守的鐵門才能真正到達病人區。那鐵門在我們身後吱嘎嘎地關閉,也隔斷了外面自由的空氣。我看著狹窄的走廊以及兩側如監號般排列的病房,心中陡升壓抑之感。

那些病房都帶著鐵柵條的房門,從走廊裏便可以看到房內的情形。卻見那些病人們的舉止形態千奇百怪:有人緊扒著門口的鐵條,嘴裏一直嘟囔囔的,但又聽不清在說些什麽;有人圍著房間的墻壁轉圈,來來回回的不厭其煩;有人面對著墻壁站得筆直,一動不動像是個木頭樁子;還有一個女人孤零零站在房內,她一邊哼著搖籃曲一邊晃動著自己的身體,雙手則平舉在胸前,仿佛抱著個並不存在的嬰兒,這女人的頭發很長,隨著她身體晃動的節奏散落飄零,氣氛詭異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