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蠱禍

大塊的肉,大碗的酒。沒有餐具,十根手指便解決了一切問題。

肉或煮或烤,烹飪手法雖簡單,但原料都是剛剛捕殺的野味,新鮮可口;酒則是用山間的熟果釀造,色澤微微發紅,醇香撲鼻。眾人享受著人類最原始的口腹之欲,諸多憂慮煩惱暫時都被拋在了腦後。

酒品如人品,這話雖然絕對了一些,但一個人喝酒時的狀態與他的性格和心情多少都是有關聯的。

也許是因為年歲已高,索圖蘭是在座中飲酒最少的人。實際上,他近乎滴酒不占,只有在眾人氣氛熱烈,共同舉碗的時候,他才會象征性地用嘴唇碰一碰酒水,那酒的滋味只怕連舌頭也未曾嘗到。

嶽東北端起酒碗的頻率很高,但多半屬於小口地自斟自飲,並不顧及旁人。別人來敬酒,要與他幹杯時,他總要百般推脫一番,能躲則躲,頗不爽快。

周立瑋則恰好與他相反。自己很少喝酒,但別人如果要幹杯,他卻毫不含糊,必定會喝個碗底朝天。

白劍惡酒量極深,頻頻端起酒碗敬你敬他,每敬必幹,對別人亦監督甚嚴,就連嶽東北也曾被他逼得連幹過倆大碗。

羅飛顯得較為隨性。自己也喝,別人敬也喝。你幹,我就喝完;你不幹,我就稍稍抿上一口,總之不黃了這酒桌上的氣氛。

喝得最多的,無疑就是主座上的安密了。他一碗接著一碗,幾乎是喝個不停,與別人幹杯時,不管對方喝多少,自己總是一飲而盡。這種喝法倒是頗對嶽東北的胃口,他難得幾次主動敬酒,都是針對安密而來。

酒過三巡之後,夜色陰沉,山風漸大,眾人坐在院中,已隱隱感到有些涼意。白劍惡擡頭向著天空仰望了片刻,忽然說道:“又要下雨了。”

聽他這麽一說,其他人也紛紛昂首,果見頭頂蒼穹黑團團一片,竟露不出一絲亮光。那天時似乎也刻意順應白劍惡所言,倏忽間,已有星星的雨點飄落了下來。

安密與索圖蘭對看了一眼,臉色同時一變。安密原本一碗酒正喝了一半,此時把手中的酒碗放下,輕摩著自己的臉頰,似乎在凝神體會著那雨點帶來的冰涼感覺。

從這幾天的天氣情況來看,下雨並不算意外之事。羅飛見到哈摩族二人神情有異,感覺有些蹊蹺,正要詢問時,安密已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走出兩步後,把之前被羅飛擊飛的那柄彎刀揀在了手中。

羅飛等人不知道安密要幹什麽,全都停止了吃喝,小心翼翼地注視著他。卻見他圓睜雙目看著天空,突然間右臂揮動,一刀向著頭頂上方劈了出去。

刀鋒從零星的雨點中劃過,閃耀出一片白光,余勢尚未停歇,安密身形翻動,又是一刀劈出,這一刀雖然去勢傾斜,但仍然是指往天空方向。

此後第三刀、第四刀……一刀刀連綿不絕,令人目不暇接。雖然刀速不快,但動作舒展有力,且每一刀的姿勢各不相同,連貫起來,亦頗有一番攝人的氣勢。

“他……他這是什麽意思?”嶽東北撓著頭,茫然不解地問道。

羅飛也不明所以,轉頭看向對面的索圖蘭,只見索圖蘭神情肅穆,雙手交叉合在胸前,嘴唇蠕動,似乎正在默念著什麽。

那邊安密彎刀舞至酣處,忽然張開口,用哈摩族的土語唱起歌來。此時他腳下步履飄忽,略帶出幾分醉意,但中氣卻依然渾厚悠長,歌聲穿透了夜幕,直飄入遠處黑洞洞的群山之中。

冷風颯颯,細雨瀟瀟,歌聲蒼涼,曲調悲愴。吟唱者似乎面臨著重重危機,可心胸中的豪氣卻又淋漓盡現。羅飛雖然不懂歌詞,但心境卻與歌者相通。一時間,他只覺得攝入的酒精都了起來,烘得眼鼻之間熱騰騰的,恨不能也起身離座,高聲共唱一曲。

片刻後,歌聲終了,安密收起刀勢,負手向著恐怖谷方向遠遠眺望。此時余音未歇,回聲在群山間繚繞,竟似有千軍萬馬在附和他一般。

羅飛聽得心蕩神怡,此時見索圖蘭放下雙手,神色漸歸平靜,立刻詢問道:“安密大人唱的是什麽歌曲?”

索圖蘭鄭重地回答:“這是我們哈摩族的刀舞和戰歌。歌曲的內容是勇士們在出征之前,向家人傾訴離別之情,同時向天地表明死戰之志。”

“好歌啊。”羅飛由衷地贊嘆著,“在此情此境中,由安密大人唱出來,真是叫人蕩氣回腸。”

“這是英雄之歌,是由哈摩族最偉大的女英雄赫拉依創作的。”安密此時已回到桌邊,接過了羅飛的話頭,“當年的勇士們正是唱著這首歌,贏得了聖戰的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