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分身 三十八、做兒女的和做父母的

不難想象,楊潔,也包括楊穎,在這樣的環境下成長,她們急著成年逃離原生家庭的願望,該有多麽迫切和強烈。

相比姐姐來說,妹妹做得更加徹底。她考上了大學,卻知道這仍然是仰仗父母接濟的生活方式,她退學離家,後來找了份工作——這無疑都是為了更快地擺脫家庭束縛。

她和小星星在電話公司工作的時候,只是個普普通通的接待員,但這工作至少不讓人害怕,她們或者住宿舍,或者自己租房子住。薪水雖然微薄,但也夠活著的,起碼不用擔驚受怕。

在遇到李詠霖之後,楊潔的心境有了很大改善。李詠霖雖然年紀大了些,不過歲數大的人更多包容,不會像毛頭小子那樣動不動就發脾氣鬧別扭。李詠霖也有經濟實力,可以輕松地供養她,給她高質量的物質生活。所以,她與他之間到底有多少愛,我說不準,因為物質條件,占有很大程度。

但是我認為,楊潔還是愛他的。

因為他是把她從水深火熱中解救出來的男人!

這段婚姻,在建立之初,大概是會讓人羨慕的——他溫文爾雅,她光彩照人;他事業有成,她善於持家;但是分手的悲劇,卻在一開始就注定了。

我們回頭再來看看李詠霖的身世,他出生在一個較為困難的家庭,並非家裏獨子,身後還有三個妹妹。作為家裏的長子,他的責任可謂重大,不過他也不甘心碌碌無為的一生,沒有條件供他繼續念書,他就選擇了從軍。在軍旅生涯中,他聰明好學,踏實肯幹。老威給我講過一則傳聞。據說他在軍營裏的出色表現,受到一位老營長的青睞。老營長有意把女兒許配給他,招他為婿,可惜兩人之間並沒產生什麽感情。收女婿的念頭作罷,老營長卻依舊對他照顧有加,轉業後也多方為他聯系奔走,在他與楊潔的婚禮上,居然還來做了證婚人。由此可見,李詠霖是多麽的善於與人相處。但是,事業的逐漸成功,並不能彌補他對原生家庭的愧疚感。在家庭最需要他的時候,他選擇了參軍。於是,事業有成的李詠霖,懷著一份愧疚感,對父母對妹妹們,也很關照。這就有了他的二妹在他和楊潔的家裏,一住就是兩年的事件。

悲劇在一開始就被醞釀好了:楊潔擺脫原生家庭,把全副精力都投入在她的新生活——她的小家裏;李詠霖則不能這麽做,他對楊潔的確很好,但很大精力,仍然放在原生家庭上。

從這個角度來看,楊潔和李詠霖堪稱完全相反的兩個極端。

矛盾隨著時間的推移,當然一觸即發。而楊潔在原生家庭之中,不可避免會沾染一些暴躁的壞脾氣。她缺乏安全感,很怕會失去李詠霖,或者再次經歷幼年的遭遇;她越是擔心,越是害怕失去,她對李詠霖袒護父母及妹妹的行為,就越是感到氣惱。

還記得那個二妹偷錢的傳聞嗎?現在這件事已經變得不重要了,更何況我也無法回溯時光。弄清楚到底是真的偷錢了,還是楊潔的嫁禍。我更傾向於後者,並且認為這是情有可原的。

第三次咨詢,於是演化成了我要幫助楊潔割斷臍帶。

這比喻有點殘忍,不過恰如其分。

人人都聽說過“孩子”這個詞,為什麽它是個名詞,而沒有動詞化呢?因為當孩子沒有當父母那麽積極,它是一種消極狀態,並且普遍存在於長大成人之後。我們常聽到“養育”這個詞,但“做孩子”這個詞卻鮮少出現。

縱使過了40歲、50歲、60歲的年紀甚至已經邁入七旬了,有些女兒仍繼續做女兒,有些兒子仍繼續做兒子。這些像女兒和兒子的行為舉止,並非出於自然奉獻的愛。這些令人困擾的幼稚行為,是為了諷刺父母早該終止的權威。

“做父親”讓父親這個稱呼變成動詞,一直和傳宗接代和責任感有關,僅此而已!“做母親”是這個社會上很常見、一再被提到的字眼,有多重榮耀和神聖的含義。但是為什麽沒有“做女兒”、“做兒子”這樣的固有說法出現呢?即使有,人們會認為這是一種尊重別人的說法嗎?不,這是罵人才有的話。因為孩子所承受的心理負擔,在一些不盡人情的家庭體制中被忽略掉了。

楊潔和楊穎的家庭,就是其中典型的代表。在楊潔離婚之後,這個情況並不見得會得以好轉,認為自己的爸爸是渾蛋——即便他真的就是渾蛋——並不能解決問題。最麻煩的是,父親這個成年男性形象倒塌,加之她之前婚姻的失敗,很可能對楊潔今後展開新的感情生活,造成巨大的幹擾。

於是,我鼓勵她做一場被我稱為“獨立宣言”的遊戲。我們宣布自己已經成年,將正式擺脫父母的陰影和約束;同時,宣誓我們已經離了婚,也要擺脫與前夫的感情糾葛。這表明,我們在今後一段時間裏,是相對獨立,同時也是絕對完整的個體,從今往後,我們要按照自己的意願,努力地適應新的生活環境,盡快找到屬於自己的價值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