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一個問題-5、柳營柳編廠

  4、一個問題

  問:殘疾人就業是社會應該忽略不鳥的嗎?

  答:沉默!

  5、柳營柳編廠

  柳營距縣城八裏,是個小村子,靠近公路有個大院子。這院子很孤獨,仿佛與世隔絕,村裏的婚喪嫁娶和酒鬼的罵街聲與此無關。

  上帝並不住在這院裏,但這裏是天堂。

  如果不下雨,院裏會有八個瞎子坐在馬紮上編筐,編的最快的那個是我娘。她動作熟練,象在玩弄自己的手指。我爹和三個啞巴在村前河堤的樹上,手裏都拿著鐮刀,他們把柳枝砍下,然後象騾子一樣背回來。另外三個啞巴留在院裏修枝剪葉幹一些雜活。有四個瘸子和兩個癱子的工作是把修剪好的柳枝浸水然後煙熏,還有一個侏儒不停的添水加柴,他也負責做飯。炒豆芽,燒菠菜湯。

  一張張肮臟的,邪惡的,克己的,輕佻的,恐懼的,放蕩的,陰沉的,憔悴的,扭曲的,呆板的,嚴肅的,個個飽經滄桑,他們在這裏各盡所能,按需分配。(共產主義社會了?)

  院裏有兩排房子。一排是平房,一排是瓦房。

  如果下雨,院裏會空無一人。靠近鐵柵門的那間平房,門朝北,窗向南。門是由破木板拼湊的,一把鐵鉤子就是鎖。房間裏有把搖椅,靠床的墻上糊著報紙,兩個破沙發露著棉絮,沙發前放著一張油膩膩的茶幾。窗下的椅背上搭著毛巾,窗外,二畝荒蕪的地被雨淋著,田鼠躲在蒲公英葉下避雨,公路上有拖拉機駛過。

  另外幾間平房堆滿了雜物。我娘是個女的,(屁話!)單獨住在其中的一間。蜘蛛從房頂上垂下來一直垂到我娘的紡車上,別人給她點棉花,她就紡線,閑著的時候便納鞋底。除了那兩個癱子,別的人都穿著我娘做的布鞋。

  平房和院墻形成的一個夾角,就是茅房。幾塊磚堆起幾個支點,香煙盒扔的到處都是,雨很有耐性,把一堆堆曬的幹硬的屎砸的稀巴爛,象黃河一樣向低窪處流淌。

  平房對面是四尖大瓦房。三間是倉庫,摞滿了筐,老鼠在裏面吱吱扭扭的性`教,下了一窩又一窩。剩下的一間是宿舍,門窗朽壞,雨聲嘩嘩,房間裏的空氣潮濕壓抑,地面痰跡斑斑,十幾張有上下鋪的鐵床靠墻放著,粗布被子象腐爛的屍體發出一陣陣悶臭。(捂住鼻子!)一個穿爛牛仔褲的啞巴站在房子中間唱歌,他一直用鼻子哼哼,直到唱完,有個戴氈帽的瞎子拉著二胡給他伴奏。那個侏儒,坐在三條腿的小板凳上捧著大腦袋沉思,他的頭象個冬瓜,別人便叫他冬瓜,我娘則叫他大頭。幾個瞎子坐在桌前聽收音機,收音機正在告訴他們什麽是真的什麽是假的。兩個啞巴打著手勢交談,一個說這魚要下到明天中午,另一個說最好下到晚上。墻角,一個瘸子和一個癱子盤腿坐在下鋪喝酒吃豬頭肉。瘸子叫小拉,是東關的回民,殘疾使他忘記了自己的民族。我娘對我說,豬爹爹,狗奶奶,老驢是小拉的姑奶奶。那個癱子叫家起,他找了快木板安上四個輪子,他坐在上面,用手劃著,好象周圍是海。他來到柳營時餓的都劃不動了,柳青給他兩個饅頭,他吃完後噎的直瞪眼,好久,打了一個很響的嗝,(鵝!)他說這一路,受罪啦,我餓了就要飯,困了就撿個平坦的地方躺下。

  其余的人在睡覺。我爹鼾聲如雷。

  一群蛆聚在一起可以比喻成熱鬧,一群殘疾人聚在一起又比喻成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