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慕殘者說 第二十五章 鎖骨菩薩(第2/3頁)



然而,流星雨始終沒有出現,只有櫻花一片片飄落。

蝶舞說:流星雨可能是騙人的吧。

石磊說:再等等,我剛才好像看見一顆流星。

蝶舞說:那你要趕緊許願啊。

石磊說:我不知道……怎麽許願啊?

蝶舞說:在心裏想。

石磊說:不用說出來嗎?

蝶舞說:我們可以把願望寫下來,裝到瓶子裏,埋在這裏。

他們在櫻花樹下用樹枝挖掘了一個洞,將願望寫在紙條上,裝在一個瓶子裏,然後埋了起來。他們不知道對方寫的什麽,只是天真的想,若是流星雨出現,就能實現自己的願望。

他們回家時,夜晚的街道空無一人,她拉住了他的手,走過馬路。

他們在一個小巷口微笑著道別。

如果知道這是離別時刻,她怎麽會松開他的手,他怎麽會微笑著說再見。

多年以後,他才知道,原來十歲的時候他就已經愛上了她,而且會用一生的時間來回憶。

第二天,石磊沒有來上學,熟悉的路口也沒有看到他的身影。一連幾天,都是這樣。蝶舞向別人打聽,得知了一個消息,石磊以後不能來上學了。

蝶舞問:為什麽?

回答是——因為,他是個殘疾人。

盡管石磊已經十四歲,但是身體還停留在十歲兒童的階段,他患有侏儒症。也許,從他認識蝶舞的那一天,他就沒有長大,一切都停留在那條街道上,她轉身,走過來,牽著他的手穿過洶湧的車流。

父母帶著石磊去了外地的一家醫院治病,幾個月過去了,沒有把病治好。

那段時間,蝶舞搬家了,她初中畢業後,上了一所中專,殘疾人三個字烙印在蝶舞心中。

人生的許多離別都在咫尺之間,一轉身就是永別,一回頭已隔萬水千山,再難相見。

他們從此分開,再也沒有見過對方,十年時光,一晃而過……

那些年,蝶舞和石磊都發生了很多事。石磊家拆遷了,蝶舞曾經找過石磊,但沒有找到。他還是當年的那個膽小的不敢過馬路的小男孩,蝶舞已經長大。石磊跟著媽媽學習縫制窗簾,他幾乎足不出戶,因為每次出現在街上,都會有人喊他“小人龜”、“小矮人”、“武大郎”。

我們必須承認,從某個笑星模仿殘疾人引來的觀眾笑聲中,從一些罵人的臟話裏,這個社會對殘疾人的歧視是普遍存在的。

一個長的很醜的啞巴,只要從十八歲開始,善待他人,用寬容和理解的心面對世界,如此堅持三十年,就可以成為一個長的很醜的中年啞巴。

石磊平時不愛說話,變得沉默寡言。父母為了讓他適應這個社會,給他找了一份酒店門童的工作,他站在門前,穿著有些滑稽的紅色制服,對每個賓客說:歡迎光臨。

他有時會想起蝶舞,這是他的初戀,很顯然,也是最後一次戀愛。

石磊有時乘坐公交車回家,他已經能夠獨自穿過馬路,但在公交車上,卻需要勇氣來承受別人異樣的目光。所有人像看待怪物似的看著這個長的像小孩子的大人。

有一次,在一個十字路口,石磊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他和蝶舞曾在這裏走過。

路邊的音響店傳來一首叫做《河流》的歌:

這應該就是緣分吧,

生命足跡步步與你結伴,

多少次笑中的淚,

已匯成了海洋,裝進記憶行囊。

這應該就叫人生吧,

來不及保留又變了個樣,

多少次在淚中的笑,交錯的時光,

夢中又回味又不禁要感嘆,

在匆匆人生的河流中……

我們都會遇到生命中最初的那個人,陪伴著走過一段路,然後消失在光陰裏。那朦朦朧朧的戀情,多年後回憶才發覺這是一種從未正式開始的愛。

情不知從何而起,又不知所蹤。

石磊就這麽安靜的生活著,隔了十年之久,在那個車水馬龍人流穿梭的路口,他透過公交車的玻璃突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從走路的姿勢認出了蝶舞。他心跳突然加速,他想大喊著讓司機停車,他想跑到她的面前,他想穿過隔開他們的這個現實世界,他的胸部因呼吸急促而起伏,他激動的快要哭了……然而,他並沒有下車,他只是呆坐著,靜靜的看著她走出視線,漸漸遠去,消失在人海。

石磊對自己說:是她嗎?

也許,認錯了人。

也許,她只能在生命的長河中陪伴著走過那麽一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