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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湛藍如洗,陽光傾灑在這個城市的每一個角落,遠處陣陣鞭炮鳴響,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城市洋溢著節日的喜慶氣氛。各大報紙都用各種標題在醒目的位置登出了一個故事,故事內容講的是一個警察舍棄自由和名譽,忍受極大的痛苦和不公,最後連續破獲兩起案件。這兩起案件一個是某經偵隊長的受賄案,一個是本市正毅公司的連環詐騙案。這個警察隨即被冠上了“當代華子良”的頭銜,受到各類媒體的追捧。這個故事更是廣為流傳,某個影視公司甚至要將這個故事改編成電視劇,供更多的人學習。但人們都明白,那不過是影視公司想要獲利賺錢的幌子罷了。

趙順被從醫院接了出來。門口簇擁著的記者和圍觀群眾讓他感到不知所措。羅醫生給他開了兩個星期的藥,卻被老馬在路上順手扔出了車窗。記者的閃光燈,人們的掌聲,讓趙順感到眩暈,覺得恍惚。當他知道任毅被抓的時候,想樂卻樂不出來,而當他知道江浩被抓的時候,心裏感到一陣劇痛。

他在單位好好地洗了一個澡,換上了嶄新的制服,和蔣支隊長坐同一輛車趕赴市局禮堂。那是個慶功會,周濟廣、老馬、羅洋和劉權,還有小呂都在,警察、記者、檢察院、專案組的人,許多認識、不認識的人紛紛走過來向趙順問好。趙順感到胸口壓抑,但必須保持微笑。

小呂流下了眼淚,誠懇地向趙順道歉:“我不該辜負趙師傅的一片期望,您為了破案而放棄自己的自由,忍辱負重,是我學習的榜樣。”

劉權則笑著說:“你可真夠深的,裝的比我都像,要不是咱倆都是演員,我得一直配合你演戲,幾乎就讓你蒙了,你這家夥,當警察真是可惜了,應該去考電影學院。”

老馬容光煥發。他因為破獲這個案件,同趙順一起榮立了個人二等功,這該是他退休前的最後一個榮譽。老馬用力地拍著趙順的肩膀說:“打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你什麽都明白,你小子不愧是我的徒弟,你能有病?江浩說過一句話,‘就算所有人都瘋了,趙順都不可能會瘋,他才是最清醒的人啊!’這算他說對了,你就是幹刑警的料兒,換了我,也得這麽演下去。”

大家掌聲雷動。局領導給趙順戴上了大紅花。記者為了拍照,又拿來了幾束鮮花讓他抱在懷裏。一時間鎂光燈齊閃,趙順成了真正的焦點。他睜大著雙眼,感到面前一片慘白,他感到恐懼,感到壓抑,他回想起自己被兩次送進精神病院的場景,同現在一模一樣。冰冷的大理石地面,潘正靜止的身體,湍急的河水漩渦,無助的哭喊,劉權冷漠的眼神,任毅的放肆大笑……趙順眼前閃過無數畫面。他渾身顫抖,豆大的汗水從額頭上冒出,陣陣刺痛在腦中亂竄。他想逃,想離開這個充滿鮮花掌聲的地方。

一個記者突然沖到了面前發問:“趙警官,您為了辦案而犧牲自己的名譽和自由,您真是偉大。有一個問題,請問您當初毆打那個劉總是不是也是故意的呢?是不是也是為了日後破獲這個案件的鋪墊?”

這個消息猝不及防,顯然不是新聞中心事先安排的。一旁的局領導也很尷尬,幾個民警趕忙勸走了記者。這時,趙順突然大叫起來。

“啊……啊……”聲音穿透了回響的掌聲,擊破了喧鬧的贊譽。世界旋轉起來,老馬、小呂、劉權,身邊所有人的笑臉都變成了冷酷和嘲笑的面孔,他們用手指著趙順,瘋狂地指責他,他們扔掉了手中的鮮花,跑過來撕扯趙順身上嶄新的制服。趙順掙紮著,散落的花瓣變成了一片片鮮血,那鮮血染紅了整個地面,染紅了他的雙腳。趙順瘋狂地向遠處跑去,他不能在此停留,他不想被這片鮮紅的血所吞噬。

趙順時而痛哭,時而狂笑,他撕扯著自己的制服,撞倒了好幾名記者。人們驚愕,不知道這是發生了什麽,而老馬卻隨即笑了起來:“哈哈,裝,你小子還裝!”這時人們才醒悟,跟著大笑起來,有人甚至跟著趙順哭笑的規律,有節奏地拍起手來。

“沒有人相信我,哈哈,你們根本不知道我是誰。”趙順淚流滿面,他搶過一架照相機,朝著局領導摔了過去。高档的相機穿越人們的視線,在空中劃出一條弧線,墜落在地,崩裂成了零落的碎片。在那一刻,趙順的心和人們的夢,都碎了。

人們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老馬、小呂、劉權、羅洋紛紛撲了過去,將趙順狠狠壓在了地上。

“我不是瘋子,也不是警察!”趙順大叫。

警笛大作,警車風馳電掣地駛出市局的大院,路上的行人和車輛無不閃躲。在去往精神病院的路上,趙順昏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