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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浩開車來到了從趙順档案中查到的地址。他沒有帶羅洋或劉權,因為他今天要面對的,是一個特殊的人,一個和趙順有關系的特殊的人。

“您好,請問姚小薇在嗎?”江浩在超市的服務台問。

“姚小薇?她在賣場呢,您找他什麽事?”服務台的大姐問。

“嗯,我是他的一個朋友,找她有點兒急事,請您幫我叫一下她好嗎?”江浩說。

“那你自己去找吧,她就在二樓賣電火鍋的地方。”

“好,謝謝。”江浩說。

姚小薇是趙順的前妻,兩個人前年離了婚,原因不詳。趙順離婚時將房子和積蓄都給了前妻,自己可以說是凈身出戶,所以現在還租住在一個大雜院裏。江浩來之前曾想過到姚小薇的家去探望,但只要換位思考就能明白,這種事情姚小薇該是不希望家人知道的,所以他選擇了在上班時間去找姚小薇,第一是向她通報情況,第二也希望能從姚小薇那裏得到幫助,讓趙順盡快好轉。趙順出事之後,他便再沒睡過一個安穩覺,雖然那次事件被毆打的是自己,但趙順卻為此付出了無法計算的代價。這個昔日將犯罪分子繩之以法的優秀警探,如今卻失去自由,身陷囹圄。他無法忘卻趙順被架進精神病房鐵門的那一畫面,自責像鋼針一樣刺痛著他的內心。他問過自己很多次,到底是幫了趙順還是害了他。他也問過自己多次,到底是否真的相信過自己的屬下。趙順毆打嫌疑人的時候,江浩幫趙順制造了瘋癲的所有證據,幫所有人找到相信趙順瘋癲的理由,同時也自信幫趙順渡過了難關。可事到如今,江浩不得不承認,自己根本沒有相信過趙順有病。但在那件被趙順撕扯損壞的警服面前,江浩徹底否定了自己的判斷,這種否定毫無懷疑的過程。江浩知道趙順有多熱愛這身警服,知道這個職業對於他的意義所在。是自己親手將趙順從一個警察變成了瘋子,江浩這麽想,這麽折磨自己,折磨得欲罷不能。他希望找到解決的方法,或者說是解脫的方法。他要履行一個領導對下級應盡的關懷和體貼,更要做好每一件對趙順有益的事情。在向蔣支隊長匯報後,他來到了趙順前妻的單位。

超市二樓人群湧動,摩肩接踵。江浩穿過人群,找到了那個賣電火鍋的地方。憑直覺,他知道不遠處那個滿臉熱情的女人就是姚小薇。此時,姚小薇正身著印有火鍋產品廣告語的圍裙,用一個湯勺在攪動著火鍋中的底料,陣陣麻辣的香味撲面而來。姚小薇不停地向周圍的顧客推薦著產品的優點。作為超市售貨員的她,賣出商品的數量是直接和月底獎金掛鉤的。

“請問是姚小薇嗎?”江浩說。

“我是,您是?”姚小薇一臉疑惑。雖然她曾是趙順的妻子,但卻從未和趙順的同事接觸過,她與趙順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嗯,我叫江浩,是趙順的領導,今天找你有點兒事。”江浩說。

姚小薇一愣,顯然沒有預料到他的到來。當然,“趙順”這個名字也早已變得不再熟悉了。她的表情隨即變化,一種抗拒的冷漠替換了剛才的熱情。“我不認識這個人,他與我沒關系。”姚小薇說。

“是,我知道。”江浩說,“我今天只是想和你通報一個情況,趙順近期出了點兒問題。”江浩強調。

姚小薇下意識地看了看周圍的同事。“嗯,你跟我來,咱們換個地方。”姚小薇放下湯勺,用圍裙擦著手說。

超市的步梯裏,江浩吸了一口煙。“就是這個情況,趙順現在還在治療中。”

姚小薇表情陰郁,沒有過多的反應。“你來,就是告訴我這個?”姚小薇說。

“是,作為單位領導,我該告訴你他的情況,你有知情的權力。”江浩說。

“我,我和他再無關系了!”姚小薇壓抑著自己的憤怒。“結婚十多年,他盡過多少丈夫的責任?每天除了案子就是案子,除了加班就是加班。是,警察是忙,這我理解,但忙不是借口,警察也需要正常人的生活吧?家人也需要照顧吧?他給過我什麽,給過這個家什麽?他現在這樣了,警察不是他的全部生活嗎?單位不是他的家嗎?你們去管他啊!別找我啊!”姚小薇越說越激動。

“哎,你別激動,我今天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告訴你該知道的。”江浩說,“他現在住院的手續和日常的照顧都由我們來處理,這個你不用費心,我只是想問問,趙順以前,有沒有過病狀。”

“病狀?他一直是個病人!”姚小薇語出驚人。“如果沒有病,他能拿單位當家,拿家當旅館?如果他是個正常人,能為了搞什麽案子,不顧住院的老人?能放棄的家人的生日?這一切都是他自己搞的,沒有人能忍受他這樣一個人。”姚小薇深深嘆了一口氣。“上次我已經配合過你們了,我按照你們教我的,說給了那兩個督察處的警察,我對得起趙順,是他對不起我們。我說過,那是最後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