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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各個主幹道都在同一時刻擁堵著,熙攘的車流無奈地嘆息,數以萬計的尾氣顆粒被排放到人們賴以生存的空氣中,夾雜著躁動和喧囂,一同記錄著這個城市的模樣。

趙順深深吸了一口“紅梅”,見小呂咳嗽就搖開了窗戶。外面更加汙濁的空氣湧入。

“冷不冷?”趙順問。

“沒事。”小呂笑了笑,露出兩顆虎牙。

“什麽專業畢業的啊?”趙順問。

“我大學學的是經濟。”小呂回答。

“怎麽想起來當警察的?”趙順問。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想當,原來高考時考過警院,但當時由於視力不合格沒考上。”小呂笑了笑,“但大學畢業後,還是想當警察,就考了公務員。”

“呵呵,這回沒讓視力卡住?”趙順問。

“嗨,社招卡的就不是那麽嚴了。”小呂靦腆一笑。

“找對路子了?”趙順問。

“嗯,托人了。”小呂回答。

趙順看了看小呂笑了。“行,說實話,這點我喜歡。就非當警察?”

小呂也笑了。“嗯,怎麽也得混進警察隊伍。”

“嗯,好好幹,警察是個男人幹的活。”趙順說。

車在擁堵中左突右撞,歷經一個多小時,才來到了位於金融商圈的某家銀行。趙順停了車,帶著小呂走了進去。

“調兩年的賬?”銀行櫃員問。

“是,你先調出這個公司兩年內的對賬單,我先看看。”趙順說。

面前這位櫃員是個姑娘,不到三十的樣子,也許是為了抓住青春的尾巴,留了一個誇張的娃娃頭。之所以說她是姑娘,是因為她那個戴在右手小指的戒指。這些小呂都看在了眼裏,趙順當然不會注意。

姑娘點了點頭。在她的眼裏,配合公安局查賬是費力不討好的活兒,既沒工作業績,弄不好還會嚇跑被查的客戶。

“您拿一下工作證和查詢手續。”姑娘說。

趙順把自己和小呂的證件以及查詢通知書從窗口遞給他。姑娘起身去復印,小呂一看忙捂住腦門搖頭。

“怎麽了,頭疼?”趙順問。

“唉,不是,我是看那姑娘太瘦了,加上那發型,絕對頭重腳輕啊!”小呂小聲說。

“嗯?是嗎。”趙順也看了過去。“呵呵,還真是,你小子,就這麽學查賬啊!”

小呂吐了一下舌頭。在他看來,這個故意的玩笑成功了,趙順還是可以溝通的,並不像劉師傅他們說的那樣。

在接觸之前,羅洋和劉權是給小呂打過預防針的。他知道趙順的精神問題,知道趙順此次在家休養的原因,但這一切並不妨礙小呂自己的判斷,小呂認為自己夠聰明,僅憑他上學時優異的成績就能證明。小呂相信趙順發瘋是他的權宜之計,是經偵支隊的權宜之計,換句話說,是高超的危機公關。越這麽想,小呂就越覺得趙順聰明,同時也就越不相信趙順真的有病。

十分鐘後,姑娘拿來了三張銀行對賬單。趙順看了看,叫小呂過來。

“嗯,你看,銀行對賬單的項目中分為貸方和借方,所謂貸方就是指存入,就是這個公司往銀行存錢,所謂借方呢,就是支取,是這個公司往外取錢。咱們今天查的賬戶是這個公司在銀行開設的基本賬戶,基本賬戶每個公司只有一個,和一般賬戶的主要區別就是,基本賬戶可以提取現金,一般賬戶不可以提取現金……”趙順一邊說,一邊在銀行對賬單上比畫。

小呂聽得很認真,這是他來經偵支隊後受到的第一次指導,不是訂卷、掃地、擦桌子的指導,而是業務上的指導,小呂很珍惜。

趙順給小呂講得很細,但銀行櫃員姑娘有些不耐煩了。“請問,你還需要調取別的東西嗎?”姑娘問。

“嗯,還有。”趙順暫停了講解,他用筆畫完了最後一篇的一個記號,把三張對賬單交還給姑娘。“照著這上面標記的,我要所有的銀行傳票復印件。”

“啊?這麽多啊!”姑娘皺著眉頭。“那您下周來取吧,我得到支行給您調去。”

“下周太久了。兩天,兩天吧,辛苦你了。”趙順說,“你們支行我去過,就在馬路對面,要是需要幫忙我們可以和你一起去。”

姑娘沒轍了:“那,那行吧,兩天以後取。”

出了銀行門,趙順看了看表。“十點整,咱們還能再跑一個地方。”趙順說,“去稅務局,小呂,你來開車。”

“我……”小呂有些猶豫,“趙師傅,我雖然有本,但……但這車……”

“嗨,沒事,開車就是熟練工種,你越不摸就越不行,最後全把技術還給老師了。系上安全帶,我在旁邊給你看著,練幾天就好了。”趙順拍了拍小呂的肩膀。

小呂挺激動,也挺感動。趙順是真心在教自己。小呂有些僵硬地上了車,顫顫巍巍地打著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