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

“我知道你為什麽而來,因為你就是當初李家冥婚被活埋的那個新娘!”這是狄公的第一句話。

所有人都驚訝地望著狄公,渴求解釋,狄公微微一笑,給大家解開了疑惑。

“木巫女的雙手手指都有傷痕,而且指甲也長得並不周正,這和羅什手上的傷痕異曲同工。那並不完全是在施巫術的時候割破手指取血造成的,傷痕年代久遠,可見當時的慘烈,應該是她在棺材中絕望地想尋求一條生路的時候造成的。你們是否還記得,在我們和她談話的時候,她對死亡進行了描述,那種感覺就好像她曾經身臨其境。李天峰五年前給夭折的長子舉行了一場活埋掉新娘的冥婚,然後就離開了故地,而木巫女則是在他之後來到的張掖。所以我大膽地猜想了一下,她就是當年的那個新娘!”

“如果她就是當年的那個新娘,那麽她很可能是來復仇的!”聞廣忍不住說。

“是的,我是來復仇的。你們肯定想象不到,我的指甲當年都脫落了!”木巫女深深吸了一口氣,看著自己的手慘笑著說,“你們不會知道,那是一種多麽深的絕望!黑暗,窒息,四周悄無聲息,只有自己絕望的呼喊和用雙手抓撓棺材壁板的聲音,仿佛自己被這個世間遺棄,沒有任何希望!想要這麽放棄,卻又抱著一絲活下去的僥幸。如果當年不是有人恰好路過,而且沒有被墳墓裏傳出的聲音嚇走,我早已經是孤魂野鬼了!”

所有的人都被她的這番話驚得背後發冷,感受到了她那深深的絕望。

“有人救了你。”

“是的。所以我才說我是從地獄中爬回來的,我希望向這些人報仇!”

“你是指羅什和李天峰?”

“是。”木巫女坦然地點頭,“我確實恨他們二人,但是李天峰的死並不是我下的手。比起他,我更恨羅什這個人面獸心的畜生!我並不是賣身到舞團的——羅什的舞團不僅僅從他們本國運送舞姬過來,從大唐離開的時候,他們也會偷偷地帶上大唐的女子,因為有些西域的貴族喜好的就是這個。而他們所謂帶上,很多並不是從人牙子那裏買來,更多的是他們拐賣誘騙來的。而我是被自己的丈夫賣掉的,我當年被偷偷賣掉的理由就是他想休妻另娶,他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只有像菟絲子一樣依附於他才是正道。從開始的打罵到後來的折磨,到最後把我灌了藥對羅什謊稱我已經病入膏肓可以給人配冥婚。”說到這裏,她有些微微發抖,不知道是氣的還是依然為那一幕而恐懼。

“我知道你們想什麽,你們覺得要是尋仇也應該先找我那無良的丈夫才是,但不幸的是,他在我找上他之前就因為酒醉失足落水,溺死了,所以我只有來找羅什和李天峰。至於丹珠和小桃,她們兩個都是可憐人,與我私交甚好,因此想要替奴家頂罪……”

“就算不是主謀,亦是從犯。”狄公面無表情地說,“依照丹珠的年紀,她在舞團待了這麽多年,肯定見過你,而你們也許還交情不錯。你們那日聚到一起,不是為了什麽作法,更不是為了敘舊,而是要殺人!小桃和丹珠對於羅什的恨意都不淺,你要本閣怎麽相信,她們只是看著你動手的?”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沒什麽錯誤吧!我對他恨不得食肉寢皮,動手復仇也並不奇怪。”木巫女冷冷地說,“他可以把我賣給別人,然後讓人把我活埋,我為什麽不可以這麽對他?丹珠和小桃並不是想要幫我,她們只是被我脅迫罷了——她們都太過篤信鬼神,對我太過於恐懼。她們本是嬌滴滴的舞姬,哪裏見過那些血腥的場面,也只有我這種從地獄中走回來的人才會做這麽可怕的事情!”

“本閣再問你一個問題,殺羅什是在驚叫前還是驚叫後?”

“驚叫之後!”

聽了她的回答,狄公反而什麽話都沒說,擺了擺手讓人把木巫女帶了下去,不過下去之前,他做了一件讓人出乎意料的事情。

“木巫女,你手上的玉鐲可否借本閣一觀?”

“有何不可?”聽了狄公這個要求,木巫女反而微微一笑,竟然看起來還有點高興。

“閣老,既然兇手已經認罪,為何不再審了?”聞廣有些吃驚,也很不解。

“因為我覺得她也沒說實話,也在將所有的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

正當大家迷茫的時候,阿奴又來求見了。

“別是又來一個說自己是殺人兇手的。”大家面面相覷,忍不住心裏嘀咕。

阿奴卻不是來搶殺人兇手這個名頭的,她聽說抓住了兇手,希望狄公立刻歸還她雪蓮珠,並且允許她立刻帶領舞團上京。雖然羅什死了,但是進京的名額還在,她並不想失去這個機會。女人可以成為皇帝,她當然可以成為舞團的團長,也許陛下可能因為她這個團長是個女人,還會對舞團高看一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