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的名字——藤田組偽鈔事件 - 7 -

窗外稍許明亮了一些。雨已經不知什麽時候停歇了。

就在剛才,服務窗口的女工作人員來到第二展示室門口向裏面探頭張望,看到伊田平太郎與安田還有一位女性參觀者挨在一起坐在長椅上,吃了一驚,連忙縮回頭去。

正如伊田預料的,館長也好,町長或是町委會的幹部也好,壓根兒就沒有出現過。資料館內也沒有新的參觀者入場。後來再沒有聽到廣播講解,並不是因為伊田強烈抗議的結果,而是因為沒有新的參觀者進來。

“你們再好好看看,這幅《觀音圖》……”

校長看了看身旁兩人催促道。

“越看就越覺得這畫畫得真好。一根根的頭發、利劍的柄、那一綹瓔珞,還有衣服上的襞褶,畫得那麽精細入微……還有觀音的面孔,實在美啊,有種比喻說是一個美女漂亮得就像觀音菩薩一樣,這幅畫把這個比喻完美地表現出來了呢。”伊田對這張老婦似的面孔居然也贊賞有加。

“長庵先生的畫只有這一幅嗎?”安田實在無言以對,只好換個話題問道。

“哦不不,還有好多,全都是水墨山水畫,還是南畫(1)的風格哩。先生有很高的漢詩造詣,所以他的每幅畫上都題有漢詩。記得先生的號叫‘香山’,他的畫落款都是‘作於北海道樺戶畫窟 香山筆’‘香山醉畫’‘香山寫意’之類的。把這個集治監稱為‘畫窟’是不是很有意思?他把這裏比作深山幽谷中的仙窟了,簡直是大徹大悟的哲人一般的心境啊。”

“您說的這些畫收藏在什麽地方?”

“以月形町這兒為中心,分散在那些老的住家家裏,目前不到十幅吧,不過還會有新的發現的,這些人家的曾祖父都擔任過集治監的看守長或者看守,長庵先生把自己畫的作品都送給了他們。我之前拜訪過這些人家,看過那些畫,筆墨相當漂亮。這些人家都把先生的畫作當成寶貝收藏著呢。”

“這樣說的話,長庵先生即使被關押在集治監裏,但還是受到比較好的照顧的,對吧?他既然能夠悠閑地作畫,想來不會幹那些囚徒幹的重體力活兒吧?”

“我想是吧。畢竟先生會作畫,還是被當成人才的。想不到掌握了一技之長,還能有這樣的好處呢。”

說到這裏,伊田的語調陡然一變:

“可是,這一技之長卻讓長庵先生蒙受了巨大的不幸,他因為這個竟然被冤枉成偽造國幣的犯人,後半生全被毀了。但是,正像我前面就說過的,作為美術技藝的繪畫與刻制印刷紙幣的銅版的技藝完全不是一回事情,警方和法院不分青紅皂白硬把它們混為一談。噢,他們不是不懂,而是故意的,因為他們無論如何就是想把先生說成是偽造國幣的真正犯人啊。”

“是啊。”

“換句話說,先生是這場政治審判的犧牲品,說得再準確一點,他是政府內的長州藩閥與薩摩藩閥之間權力鬥爭的犧牲品。警視局一開始以偽鈔案做借口,對藤田組的藤田傳三郎和中野梧一等展開調查,實際上,是想抓住他們政商勾結的把柄,因為藤田傳三郎曾經向長州藩閥的井上馨和陸軍大尉鳥尾小彌太等人行賄過。但是調查似乎對攻訐和動搖長州藩閥起不到作用,恰好這時聽到藤田以及中野等人與偽造國幣直接有關的傳聞,於是又想用這個罪名來扳倒對手,但這一招也沒有奏效,最後只好從相模國中津村弄來一個長庵先生,好歹將偽鈔案件糊弄了過去。可是世人關於藤田組偽造國幣,靠這個暴富的傳言,卻始終沒有消失。”

“我認為事件的發展就像您推測的一樣。”

這時候,入口的門被推開,服務窗口的那兩名女工作人員各自端著一個托盤進來,一個托盤上是三只蓋著碗蓋的紅花瓷紋樣的碗,另一個托盤上是三只茶盅和一把茶壺。

“沒什麽好招待幾位的,館長吩咐請您三位就在這裏用午飯吧!”

校長一瞬間大吃一驚,他瞪圓了眼睛,看著兩名工作人員將托盤在屋子一隅的桌子上擺放好。

“館……館長先生在哪裏?”他有點結巴地問。

“館長在町委會開會,他讓我們轉告幾位,實在是失禮了,還請幾位見諒呢!”

“哦,這個……這個……”

校長三十分鐘前還在對著兩個女工作人員大發雷霆,此時面對這意想不到的熱情招待,不由得惶恐不安,臉都漲紅了。

“哎呀,我也沾光了……”

那個叫神岡的女性忙站起身來,沖著兩名工作人員垂頭致謝。

“真不好意思。其他的讓我來吧,請放著就好了。”

兩名工作人員帶著奇怪的表情離去後,神岡便拎起茶壺開始往三只茶盅裏倒開水。

“哦,讓您張羅真不好意思!”校長和安田異口同聲地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