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的名字——藤田組偽鈔事件 - 1 -

三月末的一個雨天,安田在巖見澤車站下了車。昨天夜裏歇宿於劄幌,今天一大早便起程離開劄幌,抵達巖見澤是上午十點鐘左右。

他拎著一只手提包,在出租車候車點排了大約半小時的隊,由於下雨,等候出租車的旅客隊伍特別長。車站前的商店街在雨中顯得灰蒙蒙的,安田在冷颼颼的風雨中眺望著商店街的景象。以前去旭川的時候曾途經巖見澤,但在這兒下車還是第一次。

終於排到了,安田趕緊鉆進駛過來的車內,雨絲滴在脖頸上涼涼的。告訴司機去月形町後,司機立即踩下油門,車子起步出發了,方向往西。

車內的暖氣和車外的雨水給車窗蒙上了白茫茫的一層水汽,使得窗外駛過的街景也模糊了,駛過這一段街景後,道路變得又寬又直,前方大片大片的農田撲入眼簾。雨刮器在前風擋玻璃上畫出一個透明的扇形,從扇形望出去,齊整而枯索的田野一望無垠,看不到一點山的影子。按地圖上的標注,目的地應該是在一座山腳下。

“月形町面積很大嗎?”

司機默不作聲地開著車,安田從背後向他問道。

“差不多占了巖見澤的三分之一呢。這一帶是北海道的糧倉,而月形町是其中的稻米集散地。除了這個,也沒什麽好遊玩的了。這裏以前是樺戶集治監(1)的所在地,曾經很有名的,不過並不是什麽好地方。這位客人,您也是去參觀那裏的行刑資料館的嗎?”

司機松弛的眼睛,從內後視鏡中盯著安田問道。

“我一眼就看出來了。這陣子,我載過好幾位客人都是去那兒參觀的。月形町的行刑資料館是由町委會經營的,要是觀光客人蜂擁而至就好啦,可惜這一帶至今還是偏僻得很,特意從劄幌再過來參觀的人太少了,搞得每年都是赤字。”

聽到安田肯定的回答後,司機興致勃勃地說道。

話雖這麽說,但月形町還是印制了一份類似導遊圖的宣傳冊頁,還題了個名字叫“歷史之鄉·月形”,安田在旭川的友人就送了他一份。上面印著幾首土屋文明寫的詩,其中一首是這樣寫的:“久有訪古心,今遊囚人堡;夜車趁夜行,曉問樺戶道。”

由於有著北海道集治監所在地這層因由,不管是誰總會被勾起一種對明治時代(2)的黯淡思緒。土屋文明是何時來此訪遊的不得而知,只是如今已不是“樺戶道”,而是“月形道”了。

宣傳冊頁上寫道:“說到月形,就不能不提‘樺戶集治監’。”並簡略地介紹了它的歷史。

明治十四年八月,在石狩川右岸須部都太地方一片未開墾的無名地(今月形町前身)上建成設置了樺戶集治監,至今已有九十余年歷史。當時這裏只是繁茂無邊的原始森林,一條大河石狩川悠然穿過其中,常年籠罩於濃密的霧靄之中。

明治政府成立後,雖然陸續完備了國內各類行政機構,但由於“佐賀之亂”“神風連之亂”“西南戰爭”(3)等持續不斷的內亂,全國重罪犯人大量出現,而廢藩置縣後牢獄制度尚未成熟,牢屋設施落後且不足,難以關押數以千計的罪囚。

明治十一年經元老院提議,將全國被處以流放的重罪犯、刑期二十年以上的徒刑犯全部集中於日本各島嶼收監懲治,政府決定於北海道設置全國總懲治監,即樺戶集治監,並於明治十四年八月正式建成啟用。

至大正八年一月廢監止,使用共計三十九年,這期間此地令所有人聞風喪膽,以致百姓間說到“穿紅色囚服的壞人”,能令孩童立時停止哭泣。

然而正是這些囚犯,卻為北海道的拓殖開發做出了不可抹殺的巨大功績。毫不誇張地說,包括國道十二號線在內,道內各主要幹線道路基本都是由這些囚犯建成的。“月形”的地名來由,亦源自樺戶集治監的第一任典獄長月形潔的姓氏。

前風擋玻璃上的雨刮器忙碌地劃動著,露出一個灰暗的扇形,透過扇形望去,腳下的道路筆直地通向廣袤的原野。

“司機師傅,這條路也是以前犯人們修建的吧?”

“是啊,這條路叫作樺戶道路,是犯人們用他們繁重的勞動建成的……哦,路右邊剛剛經過的那棵高大的榆樹您看到了嗎?”

安田忙回頭去看,但後車窗外只見一片乳白色。

“回來的時候您可得仔細看看呢。那棵樹叫作‘回望之榆’,在樺戶集治監服刑期滿出獄的人,都會站在這棵樹下回頭眺望,想念那些長年從事艱辛的體力勞動的獄友,然後沿著這條路一路走向巖見澤,所以就有了這個名稱。”

北海道的集治監,是專門用來關押被處以徒刑、流放刑以及終身監禁等重刑罪犯的設施,其中樺戶集治監於明治十四年八月、空知集治監於明治十五年六月、釧路集治監於明治十八年九月啟用。對被處無期徒刑的犯人,會在其腰部系以鐵鏈,下連兩條長二尺的鐵鏈,腳踝各系一鐵球,每個鐵球重約三點七五公斤,用以防範犯人逃跑。由於樺戶集治監是北海道最早的集治監,故驅使服刑犯人從事開墾以及修築道路等重體力勞動即是由此開始的,包括伐采原始森林、搬運粗大樹木、挖掘巨石、燒荒犁地等,經過一系列開發迎來最早的拓殖移住者。這樣的開墾活動逐漸向更荒僻的地方擴大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