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不知道,真的。”伯奇太太說。

這句話她已經說了三遍了。她對於留著黑胡子,穿著裘皮襯裏大衣,一副外國派頭的紳士天生地不信任,這是不容易克服的。

“真是太煩人了,”她接著說,“可憐的姑姑被人殺害了,警方和所有這些人找上門來。到處亂闖,東翻西找,問這問那。鄰居們都傳得沸沸揚揚。我一開始以為我們會永遠忘不了這事了呢。而我婆婆更是討厭透頂,她不停地說,她家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事。嚷嚷‘可憐的喬’什麽的。怎麽不可憐可憐我呢?死的是我的姑姑,不是嗎?不過說真的,我覺得這一切現在都結束了。”

“假如詹姆斯·本特利是無辜的呢?”

“胡說,”伯奇太太厲聲說,“他當然不是無辜的。就是他幹的。我從來就不喜歡他那副樣子。總是自言自語。我跟姑姑說過:‘你不應該讓這樣一個人住在家裏。說不定什麽時候會發瘋。’但她說,他很安靜,樂於助人,也不會給人添麻煩。還說他不喝酒,甚至不吸煙。好了,現在她知道了吧,可憐的姑姑。

波洛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她是個大塊頭的豐滿女人,有著健康的膚色和乖巧的嘴。小屋子收拾得整潔幹凈,家具光可鑒人。廚房的方向飄來淡淡的令人胃口大開的香味。

她是個好妻子,會把房子收拾得幹幹凈凈,肯花心思給她的男人做飯。他對她的付出表示認可。她偏見,固執,但又有何不可呢?很顯然,難以想象她會是那種對自己的姑姑舉起剁肉刀,或縱容丈夫這麽做的女人。斯彭斯認為她不是那樣的女人,盡管令人頗為無奈,波洛同意他的看法。斯彭斯已經調查過伯奇夫婦的財務狀況,沒有發現謀殺動機,而斯彭斯是一個辦事非常周到的人。

他嘆了口氣,繼續他的任務,打消伯奇太太對外國人的疑慮。他把談話帶離謀殺案本身,而把重點放在受害者身上。他問起“可憐的姑姑”的情況,她的健康,她的習慣,她喜歡的食品和飲料,她的政治態度,她已故的丈夫,她對生活、性、犯罪、宗教、兒童、動物等等的看法。

他不知道這些不相幹的事情有沒有什麽用處,他是在大海裏撈針。但是,他順便也了解了一些貝茜·伯奇的事情。

貝茜對她的姑姑並不十分了解。只是因為血緣關系,彼此以禮相待,但並不算親密。來往也不頻繁,大約每一個月左右,她和喬會在星期天去看望姑姑,一起吃個午飯,而姑姑來看他們就更少了。他們聖誕節互送禮物。他們知道姑姑有點小積蓄,她死後會留給他們。

“但是,這並不表示我們需要這筆錢,”伯奇太太紅著臉解釋,“我們自己也存了一些錢。而且我們好好地安葬了她,喪事辦得很體面。鮮花和所需的一切排場都有。”

姑姑一直喜歡編織。她不喜歡狗,嫌它們總是把房子弄得一團糟,但她曾經養過一只貓——一只姜黃色的貓。後來它走丟了,她就沒有再養。不過郵局的女人打算送她一只小貓。她的家收拾得非常整潔,她不喜歡亂扔雜物,每天擦亮銅器,沖洗廚房的地板。她出去幫人做事,收入相當不錯。在霍姆裏的卡朋特先生家幹活每小時的收入是一先令十便士到兩先令。卡朋特先生是辦工廠的,家裏有的是錢。他們想讓姑姑每周多去幾天,但姑姑在給卡朋特先生家幹活之前一直在其他幾位太太家幹活,她不願意讓她們失望,覺得這麽做不應該。

波洛提起長草地旅館的薩摩海斯太太。

哦,是的,姑姑之前的確幫她幹活,每周兩天。他們是從印度回來的,在那兒他們雇的都是當地的土著仆人,薩摩海斯太太根本不懂得管家。他們想種點經濟作物來賣,但又對園藝一竅不通。孩子們放假一回家,房子裏就亂成一團。不過薩摩海斯太太是個好人,姑姑很喜歡她。

被害人的肖像就這樣漸漸成形了。麥金蒂太太編織,擦洗地板,拋光銅器。她喜歡貓,不喜歡狗。她喜歡孩子,但不是很著迷。她喜歡獨來獨往。

她星期天都會去教堂,但不參加任何教會的活動。有時,不過極偶爾,她會去看場電影。她不贊成不道德的行為——曾經因為發現一位藝術家和他的妻子不是正式的婚姻關系,她就辭職不在他們家幹活了。她不看書,但喜歡看星期天的報紙。她很喜歡雇主太太們送她的舊雜志。她雖然電影看得不多,但對電影明星和他們的一舉一動很感興趣。她對政治不感興趣,但像她丈夫那樣一直投票給保守黨。她很少花錢買衣服,但雇主們送了她很多,這讓她省了不少錢。

麥金蒂太太,事實上,正是波洛想象中麥金蒂太太的樣子。貝茜·伯奇,她的侄女,也一如斯彭斯警監筆記上記錄的貝茜·伯奇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