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3頁)

傑拉德醫生聳聳肩,表示美國女人統治地球——這點大家都知道。

“是的,但是不僅如此。”莎拉堅持著,“她——哦,她死死地控制著他們——簡直就是攥在手心裏——這簡直,簡直太過分了!”

“擁有太多權力對女人不好。”傑拉德突然嚴肅地贊同了一句,接著搖搖頭說,“對女人來說,不濫用權力太難了。”他飛快地掃了一眼莎拉。她正看著博因頓一家人——或者應該說她看的是那家人裏的某一位成員。傑拉德醫生會心一笑。啊!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他試探著問了句:“你跟他們聊過天,對嗎?”

“是的——跟其中的一個聊過。”

“那個年輕男人——那個小兒子?”

“是的。就在從坎塔拉到這裏的火車上。他站在走廊裏。我跟他聊了幾句。”

莎拉為人外向開朗,對人性滿懷好奇,盡管脾氣火暴,但待人友善。

“你為什麽想和他說話呢?”傑拉德問。

莎拉聳聳肩。“為什麽不呢?我旅行的時候經常和人聊天。我對人很有興趣——對於他們所行、所想、所感都有興趣。” 

“也就是說,你把他們放到放大鏡下面看嘍!”

“可以那麽說吧。”女孩承認。

“這回有什麽讓你印象深刻的?”

“好吧——”她猶豫著——“我覺得很奇怪……首先是那個男孩,臉都紅到頭發根了。”

“這很奇怪嗎?”傑拉德幹巴巴地問。

莎拉笑了。“你是說,他以為我是個無恥的輕佻女郎,在勾引他?哦不,我不認為他是那麽想的。男人是可以分辨出來的,對嗎?”

她看著他,眼神坦然。傑拉德醫生點點頭。

“我覺得,”莎拉說,語速緩慢,微蹙著眉,“他——怎麽形容呢——既激動又戰戰兢兢。激動得有些不同尋常——而且還非常敏感,幾乎到了荒唐的地步。這很奇怪,不是嗎,我通常都覺得美國人自視很高呢。一個二十歲的美國男孩,和同齡的英國男孩相比,通常懂得比同齡的英國男孩要多得多,為人處世也更圓滑。他肯定已經二十多歲了。”

“我估計得有二十三四歲了。”

“有那麽大嗎?”

“我看差不多。”

“是的……或許你是對的……只是,不知為什麽,他看起來稚氣未脫……”

“心智失調的話,孩子氣的成分總是會多留一些的。”

“這麽說我是對的?我是說,他身上有些什麽顯得相當不正常。”

傑拉德醫生聳聳肩,因她的急切而微笑起來。“我親愛的小姐,我們中有誰是非常正常的嗎?不過我可以向你擔保,那個人確實有些問題,可能是某種精神官能症。”

“一定是那個可怕的老女人造成的!” 

“你似乎非常不喜歡她。”傑拉德醫生說,好奇地看著她。 

“是的。她——哦,她的眼神太惡毒了!”

傑拉德喃喃地說:“很多母親在自己的兒子被漂亮姑娘勾走魂的時候都會這樣。”

莎拉不耐煩地聳聳肩。法國人都是一個樣,她想,腦子裏只有性!當然,她自己作為一個很有自知之明的精神分析醫生,也必須得承認,大多數現象的產生都基於底下暗藏著的性的動機。莎拉的思緒沿著熟悉的心理分析一路奔走。她突然一驚,從沉思中醒過來。雷蒙德·博因頓正穿過房間,走到了中間的桌旁。他選了一本雜志,返回途中路過莎拉椅子的時候,莎拉擡頭看著他說:“今天的觀光之旅很忙吧?”

她只是隨口找個話題,想看看他們會對此作何反應。

雷蒙德停下腳步,又滿面緋紅,驚慌失措,如同一匹緊張的馬,畏懼的視線直接投向了他家族的中央。他喃喃道:“哦——哦,是的——那個, 是的,當然了。我——”緊接著,就如同突然被人勒緊了馬韁,他快步走回家人那裏,遞出雜志。

那如同古老佛像一般端坐著的老夫人伸出胖胖的手接過雜志,但是與此同時,傑拉德醫生注意到,老夫人的視線是落在那個男孩臉上的。她嘟囔了句,幾不可聞的謝謝。她的頭輕微地動了動。醫生看得出,她看向莎拉的目光頗為嚴厲,但神情木然。你完全沒辦法搞清楚她腦子裏在想些什麽。

莎拉看看自己的表,嚷出聲來:“都這個時間了!”她站起身,“非常感謝你,傑拉德醫生,謝謝你的咖啡。我現在得去寫幾封信了。”

他站起身與她握手告別。

“希望日後我們還能再見面。”他說。

“哦,當然!你會去佩特拉吧?”

“我盡量安排。”

莎拉微笑著轉身離去。她走出屋子需要從博因頓一家旁邊經過。

傑拉德醫生看到,博因頓老夫人的視線轉回到兒子身上。他看到那個男孩和母親目光交匯。當莎拉與他們擦肩而過的時候,雷蒙德·博因頓扭了下頭——不是沖著莎拉而是避開……動作緩慢,不情不願,就如同是博因頓老夫人正牽著一根隱形的線操縱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