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埃拉放下電話聽筒,笑了笑,接著走出了公共電話亭。她對自己很滿意。

“總探長,全能的上帝啊,克拉多克!”她自言自語道,“幹這種活兒我可比他厲害多了。萬變不離其宗,‘好了,一切都已真相大白!’”

她想象著電話另一頭的那個人,聽到聽筒裏傳來微弱的、帶有恐嚇意味的低語“我看到你……”後的痛苦反應,就開心極了。

她無聲地大笑起來,嘴角狡黠地揚起。心理學的學生也許會饒有興趣地觀察此時的她。直到最近幾天,她才感受到這種力量,她都沒意識到,這種像中了毒一樣的興奮感會如此顯著地影響到她……

穿過東門房時,她看到像往常那樣在花園裏忙碌的班特裏夫人,後者正在朝她揮手。

這該死的老女人,埃拉心想。她能感覺到走上車道後,班特裏夫人的目光還一直尾隨著她。

她腦海中突然出現了一句老話——常在河邊走……

無稽之談。沒人會懷疑是她輕聲說了那些威脅的話……

她打了個噴嚏。

“這該死的花粉熱。”埃拉·傑林斯基自言自語道。

當她走回自己的辦公室時,賈森·拉德正站在窗口。

他轉過身來。

“你剛才上哪兒去了?”

“我得去跟園丁談談,那兒……” 埃拉看到他臉上的表情,沒再往下說,轉而詢問:“怎麽了?”

他的雙眼似乎比以往陷得更深了,屬於小醜的所有歡樂都消失了。這是個正在承受壓力的男人。埃拉之前也見過他備感壓力的樣子,但從來沒像這樣。

她又問:“怎麽了?”

賈森掏出一張紙給她。“這是那杯咖啡的成分分析。那杯瑪麗娜抱怨後沒有喝的咖啡。”

“您把它送去化驗了?”埃拉顯得很吃驚,“可是您把它全倒進水池裏了啊,我看見的。”

他笑了,寬寬的嘴巴形成一道弧。“我很擅長手上的把戲,埃拉,”他說,“這你早知道了,對嗎?是的,我倒掉了大部分的咖啡,但留了一點兒,送去化驗了。”

埃拉低頭看著手上的紙。

“砒霜!”她的聲音透露出難以置信。

“是的,砒霜。”

“所以瑪麗娜說嘗到了苦苦的味道是真的?”

“不,這點她沒說對,砒霜是沒有味道的。但她的直覺是對的。”

“我們卻覺得她歇斯底裏症犯了。”

“她確實歇斯底裏!可這種情況下誰不會呢?她幾乎是眼睜睜地看著一位女士在她面前突然死去。她還收到了恐嚇信——一封接一封——今天沒有什麽東西吧?”

埃拉搖了搖頭。

“是誰種了這些該死的東西?哦,好吧,我想做這件事很容易,這些開著的窗子,誰都溜得進來。”

“您的意思是,我們要把整幢房子都封鎖起來?可是天氣這麽熱,外面還有個人在站崗呢。”

“確實,就她目前所受的驚嚇狀況來看,我不想讓她受到更多的打擊了。恐嚇信算不了什麽,可是砒霜……埃拉,砒霜就不同了……”

“沒人能在這個房子裏的飯菜裏動手腳。”

“沒人嗎,埃拉?沒人嗎?”

“不可能動了手腳而不被發現,未經同意的人是不能——”

他打斷了她。

“人會為錢做很多事,埃拉。”

“但很少會去殺人!”

“即使是這樣……但有可能他們在做的時候並沒意識到這是在謀殺……那些用人……”

“我敢肯定用人們都很本分。”

“朱塞佩。我懷疑自己是不是太信任朱塞佩了,要是他遇到什麽金錢問題的話……當然,他和我們在一起也有段時間了,但是——”

“您非得像這樣折騰自己嗎,賈森?”

他猛地坐倒在椅子上,身體向傾,修長的雙臂垂在雙膝之間。

“我該怎麽辦?”他緩慢地輕聲說道,“我的上帝,我該怎麽做?”

埃拉並沒有開口說話,她坐在那兒注視著他。

“在這兒她很快活。”賈森說,他現在更像是在自言自語,而不是在和埃拉講話。他低頭看著兩膝之間的地毯。要是他擡起頭,也許會被她此刻的表情嚇到。

“她很快樂。”他又重復了一遍,“她希望自己能快樂,並且確實很快樂。那天她自己也這麽說,那天那個叫什麽名字的太太——”

“班特裏?”

“是的。就在班特裏夫人過來喝茶的那天。她說日子過得‘好安寧’,還說自己終於找到了一個能安頓下來的地方,這種感覺很快樂也很安全。我的天哪,安全!”

“永遠的幸福快樂?”埃拉的聲音中帶著一絲諷刺,“確實,這聽起來就像一個童話故事。”

“至少她相信是這樣的。”

“但是您不相信,”埃拉說,“您從來就沒覺得事情會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