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終的偵探(第2/7頁)

他瞪著我的眼睛裏發出惡狠狠的光。

“如果一定要給我找個醫生,那必須也得是我相信的人!”他說。

“說這種話,連我你也不相信?”

“我肯定相信你的友情。可事實就是擺在這裏,華生,你終究就是一名普通的醫生,經驗不多,資格又差。本來這些使人不愉快的話不該說,可是你逼得我只能這麽做。”

這話把我的心深深地刺痛了。

“這話不是你該說的,福爾摩斯。我從你的話中清楚地了解到你的精神狀態。你要是不相信我,我也勉強不了你。我去請賈斯帕·密克爵士或者彭羅斯·費舍,反正是倫敦最好的醫生。你不管如何都必須有個醫生。如果我站在這兒見死不救,也不去幫你請別的醫生,那我就不是你的朋友。”

“你的心意是好的,華生,”病人發出類似嗚咽的聲音,又像是在呻吟,“你一定要我把你的無知一一指出來嗎?請問,你知道達巴奴裏熱病嗎?你知道黑色敗血症嗎?”

“這兩種病我都沒聽說過。”

“華生,東方存在許多疾病問題,在病理學上十分奇怪。”他斷斷續續地說,以積攢那微弱的力氣。“我最近研究過一些有關醫學犯罪方面的資料,從中了解到不少東西。在進行研究的過程中我得了這種病。你沒有辦法的。”

“可能吧。對了,現在還健在的熱帶病權威之一的愛因斯特裏博士目前正好就在倫敦。千萬不要拒絕,福爾摩斯。我馬上去請他來。”我轉過身,沒有一絲猶豫地走向門口。

事情竟會如此讓人驚訝!他從床上像只野獸一樣躍起,攔住我。鑰匙在鎖孔裏發出哢嗒的響聲。片刻,他又搖晃地、氣喘籲籲地躺到床上。經過這一系列劇烈的行動,他已經筋疲力盡了,沒有絲毫的體力。

“你不會強行搶走我手裏的鑰匙的,華生,我留住了你,我的夥伴。我不讓你走之前,你走不了。不過,我會滿足你的。”(他喘息著說著每一句話,每說完一句就拼命地尋找間隔進行呼吸。)“我很清楚你是在為我考慮。在給我恢復體力的時間,你想幹什麽都行。現在,華生,現在不能走。現在是四點鐘。我讓你到六點鐘再走。”

“你瘋了吧,福爾摩斯。”

“就兩個小時,華生。六點鐘的時候我讓你走。願意等嗎?”

“我有別的選擇嗎?”

“肯定沒有,華生。謝謝你,我不要你幫我整理床鋪。要離我遠一點。華生,我還有一個要求。你可以去找人來幫助我,但不是從你提到的那個人那裏尋求幫助,而是從我挑選的人那裏去尋求幫助。”

“當然可以。”

“從你進入房間之後,你說出來的第一句善解人意的話就數這‘當然可以’四個字了,華生,那兒有書。我力氣用光了。我已經不知道當一組電池的電都輸入一個絕緣體後這組電池會感覺怎麽樣。華生,我們六點鐘再聊。”

但是,還是在六點鐘遠未到來之前我們就恢復了交談,而如果沒有見到他跳到門前那一次的經歷,這次的情況會使我感到從來沒有過的驚訝。當時我站著看了病床上靜止的身影一會兒。被子差不多完全蓋住了他的臉。他好像已經睡著了。我沒有坐下來看書的心情,便在屋裏來回走著,四周墻上貼滿了著名罪犯的照片。沒有目的的我最後走到了壁爐台前。台上亂七八糟的,煙鬥、煙絲袋、注射器、小刀、手槍子彈以及其他的東西零亂地放著。有一個黑白兩色的象牙小盒放在其中,盒上的小蓋是活動的。很精致的樣子,我準備伸手去拿過來,好好把玩,這時突然傳來他的狂叫聲——大街上也能聽得見這一聲喊叫。我被這可怕的叫聲驚得渾身冰涼,膽戰心驚。一張抽搐的臉和兩只驚狂的眼睛在我轉身的瞬間闖入我的眼睛。我一動也不敢動地站在那裏,手裏還拿著那個小盒。

“放下!趕緊放下,華生——你立刻把它放下!”他重新平躺回枕頭上。小盒被我放回到了壁爐台上後,才見他深深地松了一口氣。“別人碰我的東西是我很討厭的,華生。你是知道我討厭這些的。我忍受不了你了。你這個醫生——病人快要被你趕到避難所去了。坐下,夥計,我要休息!”

我被這件意外的事弄得非常不愉快。先是暴躁和平白無故的激動,然後是如此粗野的說話,絲毫沒有他平時的和藹態度。這表明他的頭腦已經混沌到了什麽程度。珍貴的頭腦被毀掉是所有的災難中最令人惋惜的。我一直靜靜地坐著,情緒低沉,等著約定的那一刻。我的視線一直固定在鐘上,他似乎也一樣,因為六點剛過,他就開始像之前一樣有生氣地說話了。

“現在,華生,”他說,“你帶零錢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