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舍府之倒塌(第6/6頁)

“你不能——你不該看這個!”我哆嗦著一邊對厄舍說一邊輕輕用力把他從窗口拖到一張椅子上。“這些使你迷惑的景象不過是很普通的電氣現象,或者也許是那湖中瘴氣彌漫的緣故。讓我們關上這窗戶,冷空氣對你的身體可沒有好處。這兒有一本你喜歡的傳奇小說。我來念給你聽,這樣我們可以一起熬過這可怕的一夜。”

我隨手拿起的那本舊書是蘭斯洛特·坎寧爵士的《瘋狂的約會》,但我說它是厄舍喜歡的書則不過是一句言不由衷的調侃,因為平心而論,那本書語言粗俗,想象缺乏,故事也拖泥帶水,其中很少有東西能引起我那位心智高尚、超凡脫俗的朋友的興趣。不過,那是當時我手邊唯一的一本書;而且我還有一種僥幸心理,那就是我希望正攪得我朋友不安的那份激動恰好能在我讀給他聽的那些荒唐透頂的情節中得以緩解(因為精神紊亂的病史中不乏有同樣的異常事例)。事實上,假若當時我能從他聽(或表面在聽)故事時表露出來的快活中所潛藏的過度緊張做出判斷的話,那我說不定真可以慶幸自己的設想成功了。

我已經念到故事為人們所熟悉的那一部分,那次會面的主人公埃塞爾雷德想和平進入那個隱士的居處未獲允許,於是他便開始強行闖入。記得這段情節是這樣的:

埃塞爾雷德生性勇猛剛強,加之他眼下又乘著酒力,於是他不再與那個頑固不化且心腸歹毒的隱士多費口舌,當感到雨點淋在肩上,他擔心暴風雨就要來臨,便掄起釘頭錘一陣猛擊,很快就在門上砸出一個窟窿,他伸進戴著臂鎧的手使勁一拉,頓時將那道門拉裂扯碎,那幹木板破裂的聲音令人心驚膽戰,在那座森林中久久回響。

剛念完最後一句我猛然一驚,一時間竟沒有接著往下念;因為我似乎聽見(雖然我隨即就斷定是我因激動而產生的幻覺欺騙了我),我似乎聽見從那座府邸中某個僻靜的角落隱隱傳來一個回聲,那回聲與蘭斯洛特·坎寧爵士在書中所描寫的那種破門聲非常相似,只是聽起來更沉悶一點。毫無疑問,正是那個巧合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但在劈劈啪啪的窗框撞擊聲和窗外混雜著其他聲音的越來越強的風聲中,那個聲音的確算不了什麽,它既沒有引起我的興趣,也沒有攪得我心神不寧。我開始繼續念故事:

但破門而入的勇士埃塞爾雷德又惱又驚地發現,眼前並沒有那個歹毒隱士的蹤影,卻見一條遍身鱗甲、口吐火舌的巨龍,守著一座黃金建造、白銀鋪地的宮殿;宮墻上懸著一面閃閃發光的銅盾,銅盾上鐫刻著兩行銘文——

進此殿者得此箱;

屠此龍者贏此盾。

埃塞爾雷德掄起釘頭錘,一錘擊中龍頭,巨龍頓時倒在他眼前,發出一聲臨死的慘叫,那聲慘叫撕心裂膽,前所未聞,令人毛骨悚然,埃塞爾雷德不得不用雙手捂住耳朵。

念到這兒我又猝然停住,心中感到大為驚訝,因為無論如何也不能懷疑,這一次我的確是清清楚楚地聽到了(盡管我發現不可能說出聲音來自何方)一個微弱而遙遠但卻刺耳的、拖長的、最異乎尋常的尖叫聲和摩擦聲。這聲音剛好與我根據書中描寫所想象出來的那聲巨龍的慘叫相吻合。

雖然由於這第二次最不尋常的巧合,各種相互矛盾的感情壓得我喘不過氣來,而其中最令我不堪承受的是極度的驚訝和恐怖,但我仍然保持著足夠的鎮靜,以免被我朋友看出蹊蹺,從而刺激他敏感的神經。我不敢肯定他是否注意到了我說的那個聲音,盡管他的舉止在剛才幾分鐘內的確發生了一個奇怪的變化。他本來是面對我坐著,可現在他已慢慢地把椅子轉開,以便他的臉正對著房門,這樣我雖然看見他的嘴唇在顫動,仿佛在無聲地念叨著什麽,但我卻不能看見他的整個面部。他的頭耷拉在胸前,但從側面我也能看出他正睜大著眼睛,所以我知道他沒有睡著。他身體的動作也說明他並沒有睡覺,因為他的身體一直輕輕地不停地左右搖晃。把這一切看在眼裏,我又繼續念蘭斯洛特爵士的那篇故事。情節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