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死久高隆一郎,其後

七月十四日下午,古屋節子站在有棲川宮紀念公園的樹蔭下,不緊不慢地抽著煙。

有棲川宮紀念公園在江戶時代是陸奧盛岡藩的宅邸。蒼翠的樹林,白鷺棲息的池塘,高懸的瀑布,清澈的溪流,是東京都內有限的幾座自然公園之一。

在古屋節子前方數米遠的地方,站著一位穿白色開領衫的老人,一手拄著拐杖,一手扶著橋欄杆,呆呆地看著在溪谷裏玩耍的孩子們。

古屋節子慢慢把手上的煙抽完,緩解了一下緊張情緒,向老人靠近。

“久高先生!”節子輕輕地叫了一聲。

老人轉過身,用手摸著淺棕色禮帽的帽檐,看著古屋節子。

“您就是久高隆一郎先生吧?”

老人有些驚奇地點了點頭。

“久高先生,前天您到廣尾站附近的一家咖啡館去了?”

久高隆一郎疑惑地摸著眼鏡框,沒有答話。

“就是那家叫‘巴比倫’的咖啡館,您不是在那裏跟兩個蓬萊俱樂部的人說話嗎?”

“你是誰?”久高隆一郎用拐杖指著節子問。

“我也被蓬萊俱樂部騙了,跟您一樣,也是個受害者。”

“什麽?”

“久高先生也被蓬萊俱樂部害苦了吧?那天在巴比倫,我在一旁聽見了你們談話的內容。”節子說著謙卑地鞠了一個躬。

“你也……被蓬萊俱樂部……”久高用拐杖拄著地,向前跨了一步。節子點點頭,走到久高身邊,跟他並排站在一起。久高的表情緩和下來。

“好不容易攢的幾個錢被他們騙了個精光,養老金還不夠還賬的。”節子唉聲嘆氣地說。

“那些人簡直就是惡狗,是禿鷲!我真生自己的氣,那麽拙劣的騙人手段,怎麽就沒有識破呢?”久高用拐杖戳著地面。

“逼得我把安井曾太郎[1]的畫都賣了!”

“那太叫人心疼了。”

“眼下還欠著五千萬,真對不起我死去的丈夫啊!”節子用雙手捂住了臉。

“真可憐……也許我還不像你那麽慘。”

“還有比我更慘的。有一位高井先生,連兒子的公司都賠進去了。還有一位藤本先生,房子都賣了,六十多歲的人了,跟老伴兒搬到一間不到十平方米的小房間裏住……那怎麽住?單是想象一下我都受不了。”

“你認識蓬萊俱樂部欺騙的其他受害者?”久高驚訝地問。

節子點點頭:“今天我就是為了這個才來找您的。最近有一位加藤長一郎先生,也被蓬萊俱樂部害得很慘,他正在出面組織一個受害者自救會。”

久高眼睛一亮:“哦?是嗎?”

“目前包括我,一共有七個人表示要參加自救會。加藤先生說,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

“他說得對。”

“所以,久高先生,請您一定要參加!加藤先生讓我有空就去蓬萊俱樂部開的巴比倫咖啡館,因為俱樂部的人經常在那裏脅迫受害者。我前天在那裏碰上了您,知道您也是受害者,所以特意來見您。”

“原來那家咖啡館也是蓬萊俱樂部的,怪不得他們每次都讓我到那裏去。”好像解開了一個多年未解的謎,久高頻頻點頭。

“您參加嗎?”節子不失時機地問道。

“啊?這個嘛……”久高顯得有些猶豫。

“有什麽不方便嗎?”

“事情來得太突然,我得好好想想再說。”

“這還有什麽好想的?難道您不後悔被他們騙走那麽多錢嗎?”

“後悔是後悔,可是……”

“可是什麽?難道您想就這麽咽下這口冤枉氣嗎?”節子皺著眉頭問。

“那倒不是……”久高擺手否認。

“這不就沒問題了?咱們一起跟蓬萊俱樂部鬥爭吧!”節子說著,把手放在了久高握著拐杖的手背上。

久高嚇了一跳,趕緊躲開。

節子好像根本沒意識到久高的尷尬,像個女大學生似的雙手捂著前胸。“太好了!我真高興!”她眯著眼睛看著久高,“咱們走!”

“走?去哪兒?”

“去參加自救會的活動!”

“現在?”

“對呀,就是現在。”節子臉上露出迷人的微笑。

“這也太突然了……”久高沉吟著。

“今天是第一次集會,兼成立大會,請您一定要參加!”節子說著,拉起久高的手腕就走。

久高又嚇了一跳,把手抽回來:“那好吧,我先給家裏打個電話。”久高害羞地笑笑,打開了掛在脖子上的手機。

節子按住他的手:“不行!咱們自救會還處於保密階段,對家裏人也要保密。”

“我只說今天晚回去一會兒。”

“那就到了目的地再打吧,車在那邊等著,違章停車,被警察抓住可是要罰款的。”節子不由分說,拉起久高就走。

車停在廣尾門附近,是一輛灰色小轎車。駕駛座上坐著一位留著大背頭的男人,頭發灰白,看上去有六十多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