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第2/14頁)

浴室的水聲停了。又過了好長一段時間,女人都沒有出現在我面前。扭頭看了看浴室,她正對著鏡子抹口紅,之後又用梳子梳理她那茶褐色的頭發。

我又點上一支煙。做愛後抽支煙可以說是莫大的享受,尼古丁粒子滲透到我體內據說總數有六十兆的每一個細胞深處,讓倦怠感轉變成舒適感,腦血管的收縮就像把大腦抓在手上似的,感覺得清清楚楚。明明知道抽煙會縮短壽命,但是,這支“事後煙”我無論如何都戒不了。

女人終於梳妝完畢,回到房間。“走吧!”我掐滅煙頭,站起身來。女人嘟嘟囔囔地說了句什麽,我假裝沒聽見,戴上墨鏡,快步走出房間。

穿過寂靜無人的樓道,兩人一言不發地上了電梯。一樓大廳裏也是空無一人,我們默默地走向大門。

自動門一開,熱浪立刻迎面撲來,在開著冷氣的房間裏待慣的身體實在受不了。兇惡的太陽狠狠地照射著大地,我用手遮掩著額頭,匆匆向停車場跑去。

車裏更是地獄,比桑拿浴更甚,炙熱的空氣簡直讓人不願吸進肺裏。座椅幾乎被太陽烤焦,燙得屁股生疼。發動車子以後,把冷氣開到最大,一踩油門,很快就把情人旅館甩得遠遠的。

五分鐘過去了,車裏連一絲涼意都沒有。我的愛車是英國羅孚汽車公司生產,是一九八九年出廠的迷你轎車,不是德國寶馬收購羅孚後生產的新迷你轎車,車身到處叮哐作響,似乎隨時都會散架,冷氣也時有時無。

副駕駛座上的女人時不時投來想說些什麽的眼神,我手握方向盤注視前方,假裝沒看見。女人百無聊賴地擺弄起手機來。

沉默中,我把車開到目黑電車站附近,在一個公交車站旁邊停下來,向女人道別。

“今天過得很快活,謝謝了,再見!”

可是女人根本沒有下車的意思。

“你不是五點之前要趕回去嗎?”我問。

女人轉過頭來,討好似的盯著我。

“怎麽了?”

“可以嗎?”

“什麽事?”

“就是……”

“就是什麽?”

“就是那個嘛……”

“哪個?”我索性裝傻裝到底。

女人低下頭。“援助一下嘛……”說話聲音很小。

喂,鬧了半天你他媽的也是為了錢啊!援助一下?別開玩笑了!那剛才算什麽?你又是喘息又是呻吟,欲仙欲死的,現在卻開口跟我要錢。該要錢的應該是累得精疲力竭為你無私奉獻的我!有機會的話我得教教你日語。援助交際[2]?美化也得有個限度吧?告訴你,你這叫賣淫!給我記住了,你他媽的就是個妓女!

不過,這些話我只是在心裏想了想,沒罵出口來。

“哎喲,你看我,不小心把這事兒給忘了。真抱歉。”我曖昧地笑了笑,從錢包裏抽出一萬日元。女人皺了皺眉頭,看看我,又看看那張一萬元的鈔票,沒伸手接。我撅起下嘴唇,嘆了口氣,又從錢包裏抽出一萬日元。女人馬上像個搶匪似的,把兩張一萬日元的鈔票抓在手裏,胡亂往手提包裏一塞,拉開車門,頭也不回地走了,轉眼就消失在嘈雜的人群裏。

“妓女!賣淫女!”我破口大罵,猛踩了一腳油門兒,輪胎摩擦地面發出尖厲的叫聲,我的迷你轎車疾馳而去。

我喜歡女人,也喜歡性交。雖然會抱怨累得精疲力盡,也說不想奉獻自己,但這些話剛從喉嚨裏跑出來,就又開始向往女人的肌膚。女人溫暖,柔軟,香氣綿綿,令我陶醉,讓我沉溺。性交不但使我興奮,也使我鎮靜,使我猶如漫步雲端,被幸福感包圍。如果我是精神病科的醫生,一定診斷說,這是希望回到母親子宮的表現。不管怎麽說,抱著女人的時候,我感到幸福,那幸福是至高無上的,盡管最後還是累得要命。

那麽,只抱抱不就得了?如果不采取進一步行動,就不會累得夠嗆。這種意見不是沒有道理,可男人的身體就是這麽奇怪,一抱就想插入,一插入就想擺腰,到最後非得射精才算痛快。

不說這些了。其實,我追求女人的目的,並不只是想得到她們的肉體。我一直夢想著可以碰到這樣一位純情女子,跟她在一起不性交,甚至都不牽手,一起吃飯就快樂,通宵暢談也不會感到厭煩。只要有一天不見她,我就會感到胸悶,感到痛苦,她在我身邊,我就會感到安詳。我希望這樣的女子成為我的終身伴侶,哪怕人們嘲笑我是柏拉圖式的戀愛,我也不在乎。

既渴望女人的肉體,又憧憬無性婚姻,這想法既自私又自相矛盾。我的身體裏一定存在兩種人格。

這個也暫且不談。我渴望擁有可以震撼靈魂的愛情,所以我參加電話交友俱樂部,注冊相親網站,也參加相親聯誼會,還跟在路上碰到的女人搭訕,為的就是尋找我那從未謀面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