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一個惡作劇(第2/8頁)

“可不是?”劉媽又降低了音量,“聽說老爺昨晚知道這件事後,氣得要命,本來老爺早跟姑婆說好了,請她過來住的,誰知讓你大姑給趕走了。我聽秀梅說,她聽見老爺在周太太房裏罵人呢。”劉媽捂住嘴笑,“那只雌老虎,平時兇得要命,可老爺真的發了火,她心裏也怕的!”

多年前,夏春榮因為跟婆婆不合,一氣之下帶著女兒回了娘家。自那之後,她就再也沒回去過,後來她丈夫也搬來同住,這一住就是十年。同在屋檐下生活那麽久,阿泰深知大姑的為人,一個典型的勢利小人。他能想象她看那兩個窮親戚時是什麽眼光。

劉媽撇撇嘴,露出鄙夷的神情,“說老實話,要不是老爺太太人好,她怎麽能在這裏白吃白住那麽多年?”劉媽在夏家幹了快三十年了,她最看不慣的就是他大姑。

“現在好了,她總算是買了房子要搬出去了。”阿泰笑道。

“她又沒把東西搬空,那兩間屋子還不是白占著?芳姑說,她起碼得在這裏再耗上半年……”

“所以說,大姑是搬而不離,我爸還嫌我們家人不夠多嗎?”阿泰從盤子裏拈了塊小點心,放在嘴裏咬了一口,“幹嘛又弄兩個人進來?”

“那是老爺太太心善,以後一定有好報的!”劉媽打開另一個罐子遞到阿泰面前,那是一罐腌制好的蜜棗。他馬上拿了一顆丟入嘴裏。劉媽接著說:“我還是一樣燒飯,老人家又吃不了多少米。辛苦的是太太,伺候大姑子一家子就夠她受的了,現在又多了兩個老的。”

他笑笑:“我媽也習慣了。對了,芳姑呢?”芳姑是母親的貼身女傭兼管家。

“聽說她陪二太太去醫院了。”

“那她們也不回來吃飯?”

劉媽又笑:“二太太說檢查後,想回次娘家。她娘家那邊已經準備飯了。”

“怪不得你說今天中午就我跟梅琳兩人吃飯。”

“嗯,少爺要吃什麽?——給你做茄汁炸魚怎麽樣?”

阿泰搖頭。

“別麻煩了。我現在要出門,一會兒順便去接梅琳,帶她去吃西餐——”

他走到廚房門口,回頭道,“給你也帶些黃油面包回來,怎樣?”

劉媽笑得眼睛都找不到了:“哎呀,洋鬼子的東西我可吃不慣。”

離開廚房後,阿泰直接前往車庫取車。

門衛老李正在大門口掃地,他搖下車窗朝老頭友好地揮了揮手。

阿泰的那輛車是他二十歲時的生日禮物。當年它被陳列在車行的櫥窗裏時,算是上海灘最新潮的東西之一。但時隔四年,現在的它已經是部不折不扣的破車了。他很想換輛新車,可他知道,父親是不會為他慷慨解囊的,母親也不會。雖然母親總是笑眯眯地告訴他,她有多喜歡他這個兒子,但想讓她打開錢包,那簡直比登天還難。

“錢是用來花的。”阿泰總是這麽對母親說。

母親並不是個守財奴,看看她為自己定購的那些昂貴衣服和首飾就知道了。

但她卻對兒子的話不以為然。

“等你學會賺錢後,再來跟我談怎麽花錢吧。”這幾乎成了她的口頭禪。

好吧,要不是他們都那麽吝嗇,他也不至於出此下策。

出了大門後,阿泰沿著圍墻一路朝前開,一分鐘後,他在西北角的那堵頹墻邊停了下來。這墻是他一個月前發現的。因為年久失修,外加墻邊那棵大樹的樹根侵入了墻底,所以這堵墻已經有部分倒塌,雖然仍算是高墻,但阿泰早就目測過了,只要踩在汽車頂上,他就能不費吹灰之力爬墻而過。

如他所料,爬墻非常順利。

墻那邊大約十米開外就是主樓。阿泰直接從圍墻上跳進了最近的草叢,然後沿著草叢一直跑到父親的書房窗外。

父親的煙土都藏在書房的櫃子裏。阿泰早就偷偷配好了櫃子的鑰匙,只等著哪一天能溜進書房,把那些煙土洗劫一空。可直到今天,他才有機會實施他的計劃,因為他很難等到像今天這樣家中無人的日子。

阿泰拉開鐵柵欄鉆了進去。兩個星期前,他就開始逐步撬去鐵柵欄上的釘子。

他每次只撬兩顆,然後用黑色布條將鐵柵欄跟樹杈綁住,這樣,只要不仔細看、不用手去推它,就什麽都發現不了。

阿泰拿出準備好的鐵片,塞到窗子底下,使勁一捅,又向上一提,窗戶立刻彈出一條縫隙,他朝兩邊望了望,確信別人無法透過他身後的天然屏障——那兩棵大樹——看見他後,才輕輕撬開窗子,跳了進去。阿泰已經事先在鞋上套了兩只大襪子。這是他從地攤上買來的最便宜的大號粗布襪子,這個家裏恐怕只有園丁才會穿這種襪子,它足夠大又足夠結實,能幫他掩蓋鞋印。

等阿泰在書房裏站定,忽然意識到自己忘記戴手套了,連忙從口袋裏翻出那副花哨的繡花手套,這也是他在走街小販那裏買的。他同時購買的還有一支廉價口紅、一條繡著荷花的手絹和一個米袋。這些都是為這次行動而預備的。他很清楚,一旦父親發現煙土被盜,必然會報巡捕房,而他見識過那些臭警察是怎麽辦案的,他們會像狗一樣蹲在地上東嗅西嗅,無論是鞋印、手印、血跡,還是掉在地上的任何小東西都會成為他們的破案線索。沒人知道廉價口紅或繡花手絹會把他們指向哪裏,不過至少不該讓他們想起他。他是夏家的大少爺,就算找女人,也不會買這種便宜貨送給對方。當然,警察肯定也不會想到,他這位大少爺會這麽缺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