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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沒想到楚冬陽會來這手。在早晨八點半例行公事的早點名兒之後,他立即召開了緊急會,宣布行動即將開始。連林楠都蒙在鼓裏。

省廳經偵總隊來支援的十名警力已經到位,加上經偵支隊在編的民警,足有40人之眾。楚冬陽清了清嗓子,步入到正題:“各位,我知道,從上次我阻攔大家行動開始,有不少人罵娘。這很正常,換成是我,也會這麽做。”他此言一出,台下的民警面面相覷,“但今天我要告訴大家,在這件事上,我是在執行省廳領導的命令。D融寶案件影響之大,涉及人員之眾,波及面之廣。不要說在B市,就是在全省也可以說是史無前例。面對這樣的案件,我們不但要將涉嫌犯罪的嫌疑人繩之以法,全力挽回被害人的損失,更要深挖上下遊犯罪,除惡務盡。我宣布,從現在開始,專案組的全體成員處於行動狀態,準備對D融寶公司開展行動!”楚冬陽說著站了起來,“林支,對不起,上次我那麽做也是身不由己,請你理解。”他誠懇地說。

林楠猶豫了一下,也站起身來。“我服從局黨委的命令,聽從你的指揮。”他表態道。

“好。”楚冬陽不再客套,“你的任務最重,要帶隊去緝捕黃有發。”

“明白,我會全力以赴。”林楠說。

楚冬陽緊緊攥住林楠的手,無聲地點了點頭。他提高嗓音道:“考驗大家的時候到了。羅支,你立刻將專案組成員的手機收上來,馬支,你準備好行動用的電台。咱們在一個小時之後,出發!”

楚冬陽仿佛換了一個人,動作麻利,雷厲風行。他將專案組的成員分為十組,每組配一名省廳經偵人員。全面行動於上午十點開始。這個時間點顯然經過周密謀劃,突襲D融寶的時候,公司的所有高管都已經到了辦公室。

在D融寶公司最高層的總裁辦公室,楚冬陽見到了夏靜怡。夏靜怡被兩名女警看押著,頭發淩亂,手足無措。她還沒來得及銷毀相關的文件資料,就已經束手就擒。黃有發曾經告訴過她,近期警察不會對公司下手,但沒想到經偵民警卻如神兵天降。

“夏靜怡,我現在正式告知你,D融寶公司因為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合同詐騙、洗錢等罪名,已經被立案偵查。包括你在內的所有高管,都被開具了強制措施。現在擺在你面前的只有一條路,那就是配合公安機關進行調查,供述違法犯罪的事實。”楚冬陽一字一句地說。

夏靜怡顫抖著,用遊離的眼神看著楚冬陽。“我……我有權聘請律師嗎?”她問。

“哪個律師?鄭光明嗎?”楚冬陽問。

“是啊,他是公司的法律顧問。”夏靜怡說。

“你會見到他的。”楚冬陽說。

記者的速度有時會超過消防隊,在警方將涉案嫌疑人帶出大廈的時候,門口已經架滿了長槍短炮。經偵支隊突襲D融寶的消息迅速傳遍了整個B市,成為爆炸性的新聞。數以萬計的投資者驚慌失措,紛紛到公安機關詢問情況。但市局專案組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在市局經偵支隊的統領下,投資人按照戶口所在地到所屬的派出所進行報案登記,全市公安機關24小時辦理。到了這時羅洋才明白楚冬陽那天阻攔自己的原因,他是在下一盤更大的棋。

但在抓捕黃有發的時候卻出現了問題,玫瑰莊園早已人去樓空。林楠和小呂的行動先於大部隊,黃有發顯然早有準備。林楠調了錄像,發現黃有發在兩天前就離開了這裏。但如果不出意外,他應該還在B市。

林楠一直在聯系三個老警察,卻始終打不通電話。

在B市郊區的一處農家院,黃有發在屋裏反復踱著步,短短一下午就抽了兩包紅雙喜。玫瑰莊園是回不去了,專案組的突襲令他措手不及。要不是鄭律師安排了這個地方,他甚至都找不到藏身之處。黃有發第一次這麽狼狽,他反復詛咒著那些警察,發誓會東山再起。但到了這個時候,鄭律師還遲遲未到。他手裏不僅拿著護照,還掌握著公司的重要信息。一切都亂了,沒想到在短短幾天之內,姓楚的就變了臉,限制出境不但沒有撤銷,還改成了邊控。D融寶的幾名高管都被扣在了機場。黃有發招了幾次手,身後的人也不懂給他點煙。

他拿出電話,再次給小青撥打電話,不料卻被對方掛斷。“我叼你老母!”他氣得用力把煙扔在地上。

傍晚來得很快,警察宿舍的大院裏又恢復了熱鬧。崔鐵軍默默地坐在鏡子前,看著自己滿是皺紋的臉,靜靜地用攏子梳頭。這麽多年了,徐國柱那幫老家夥還在叫著自己的外號“大背頭”,但現在自己的頭發已日漸稀疏。他轉身打開衣櫃,翻動著那些曾經的老警服,八三式、八九式、九九式……夏裝、春秋裝、冬季執勤服,這些衣服似乎記錄了他生命中的全部時光。他有些動容,但隨即又克制住回憶。他選來選去,還是拿出了那件穿了二十年的薄皮衣。皮衣的款式早已過時,袖口也有幾處破損,崔鐵軍把它穿在身上,感覺沉甸甸的。他又穿上八九式的綠色警褲,登上三接頭的黑皮鞋,用發蠟把頭發攏好。他看著鏡子裏的自己,仿佛又回到二十年前的樣子。雄兵,哥哥去了……他望著窗外的夜色默念著,然後義無反顧地打開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