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黑色的奧迪A8行駛在擁擠的車流中,窗外夜色朦朧。鬼見愁默默地看著,若有所思。

“鬼哥,您剛才真牛×,都給丫說傻了。”鐵鍬一邊開車一邊說。

“哎……不說這個了。”鬼見愁嘆了口氣,“你看到那邊的大棚沒有,那是我曾經練攤兒的地方。”他沖窗外指了指。

“哎喲喂,鬼哥還做過服裝生意呢?”鐵鍬笑。

“狗屁服裝生意,就是擺地攤兒。什麽都賣,二手的褲子、皮鞋,從那幫‘佛爺’手裏收的舊手機,能賺錢的東西都往外倒騰。那時真他媽累啊,但也沒覺得苦,只要能掙上點兒錢、吃口飽飯,這一天就過得挺美。”鬼見愁回憶著。

“鬼哥,您說的是多少年前的事兒了?”鐵鍬問。

“二十多年前吧,那時這裏的老大還是國生。”鬼見愁回答。

“啊?那個二貨?”鐵鍬驚訝。

“你別看他現在那揍性,但原來也猛著呢。但這人啊,就是好日子不會過……”鬼見愁嘆了口氣,“有點錢就瞎他媽嘚瑟,最後讓那玩意兒給毀了。”

他說完這個,車裏便一陣沉默。鐵鍬想緩解氣氛,便打開了汽車音響。

交通廣播正放著新聞:今天上午有數百名群眾圍堵在D融寶公司門前,要求償還投資本金。本台記者聯系了該公司的法務部經理,被告知現公司運轉正常,並未出現任何資金風險,請廣大客戶不要輕信謠言。但圍堵公司的客戶卻稱,D融寶公司的資金鏈已經斷裂,其承諾的12%利益很有可能成為泡影。本台將繼續關注事態的發展和動向……

“哼哼,這幫孫子,快完蛋了。”鬼見愁撇嘴,“哎,鐵鍬,你說咱們要是和這幫玩金融的人比,到底誰更黑啊?”他問。

“當然是他們了。”鐵鍬回答。“鬼哥,咱們幹事兒是為了自己活著,他們丫幹事是禍害別人,盯著人家的棺材本兒錢。”

“操,你小子還挺會總結。”鬼見愁笑著搖頭,“兄弟,我以後不想再‘戳杆兒’了,你得單立了。”

“鬼哥,你想轟我走啊?”鐵鍬問。

“我不是那個意思。現在時代不同了,不能再拿拳頭辦事兒了。”鬼見愁說。

“不會的,只要咱們夠狠,肯定能保住這片天地。”鐵鍬說。

鬼見愁看著窗外的繁華,輕輕地搖頭。“我爸活著的時候啊,總跟我說,兒子啊,我一輩子總讓人欺負,到了你這輩兒一定得狠。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只有讓別人怕你,才能活得更好。我就是聽了他的話,才走上了這條路。但這條路,沒有盡頭啊。誰也不可能一輩子永遠都狠。”他悵然若失地說。

“大哥,要不是您罩著我,我早就廢了。我不管別人怎麽看您,但我知道,跟著您,走的就是正道兒。”鐵鍬說。

“嗨,以前占地盤兒,咱是為了活著。弄拆遷,是想發展。後來跟了姓黃的,我其實是想走正道,但沒想到卻他媽越走越黑。兄弟,該收手了,咱往後退一步,別擋著別人的道兒了。”鬼見愁說。

兩個人正聊著,鐵鍬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接通電話。“喂,什麽!有人把辦公室給砸了!”鐵鍬大驚,“多少人?好,我馬上回去。”

“怎麽回事?”鬼見愁問。

“剛才小崔說,來了一幫人,把公司給砸了!”鐵鍬說。

“快回去,我操他媽的,這就找上門了。”鬼見愁大怒。

鬼見愁走進門的時候,公司已是一片狼藉。幾個看攤的兄弟都被打得鼻青臉腫。

“怎麽回事?”鬼見愁大聲問。

“鬼……鬼哥。”小崔趕忙迎了過來,“剛才來了十多個生瓜蛋子,進來就動手。我們攔不住,他們就把辦公室砸了,臨了兒還問什麽錄像的事兒。我們不知道,他們就打我們。”

“都是什麽人?”鬼見愁大聲問。

“都是小年輕的,帶頭兒的染著紫色的頭發。”小崔說。

“操他姥姥……小王八羔子……”鬼見愁恨得牙根兒癢癢。

潘江海把實習的小宋忽悠住了,一個人拿著涉密鑰匙來到電腦前,他先是裝模作樣地查了查自己的情況,然後趁著小宋不注意,就“換了頻道”。他在B市的警員庫裏檢索到“崔鐵軍”,在選擇欄裏直接點了最高權限,打開了他的全部資料。

崔鐵軍的個人資料中顯示,他的民族為漢,籍貫是襄城,政治面貌為黨員,父母已故,婚姻狀況是離異,膝下育有一子叫崔斌。工作任職情況比較復雜,派出所、治安科、刑警隊、經偵隊,這幾十年沒少換地方。庫裏的信息是從後往前顯示,潘江海一頁一頁地翻看著,崔鐵軍也從年近六旬回到了青春的歲月。其實潘江海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查些什麽,只是本能地感覺,這裏邊兒有事兒。搞預審的人都相信預感,預感是理性判斷的集合,有時白天審不出的案子,睡一宿覺就能知道從哪兒開刀。他慢慢地往前翻著,在即將結束的時候發現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