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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看似平常的話會牢牢地留在腦海中,揮之不去。也許一開始找不到好的理由來解釋這種現象,但過一陣子就會開始想,這些詞語背後肯定有什麽深層的含義,所以才會深深地紮根在記憶中,讓人頻頻想起。

那天等待我的又是一個漫長而無眠的夜晚,我躺在床上,不停地回想起本·加德納用阿拉巴馬口音問我的那句話:“是不是太太催得您沒辦法啦?”這句話在我的腦海中縈繞、揮之不去。

是嗎?

這樁關於鑰匙扣的事情,是否從頭到尾都只是迷惑我的把戲呢?這會不會又是一種O.J.辛普森式的脫罪手段,是艾莉森版的血手套[1]?保羅是不是告訴她,應該讓我轉移視線、分散注意力?

第二天早晨,我仍在思考這些問題。吃早飯時,艾莉森說了一些話,我立刻有所警覺,豎起了耳朵。我問她這一天打算跟薩姆做什麽。

她回答說:“噢,他的凱倫姨媽都替我們想好啦。她有幾個朋友經營有機農場,她邀請我們過去。農場裏有豬、羊、雞和大大的幹草堆。薩姆肯定會玩得很開心。”

我裝作贊同的樣子,附和著誇了幾句,說這個主意很棒,但心裏一直在想,前幾次她離開薩姆身邊時也做了類似的安排。每次都有能夠抓住他注意力的事物,比如博物館、小遊戲,現在又冒出個農場來,而且總有珍妮姨媽、凱倫姨媽或者外婆來幫她打掩護。今天她是不是又要偷偷地去看愛瑪?或者去跟保羅見面?

我不能再雇私家偵探去調查這些問題的答案了,我的良心會不安。就算我告訴私家偵探不能靠近我們家周圍,只管在對象目標離開家以後跟蹤她……那也不行。在赫伯·思裏夫特遇害一事上,我實在無法原諒自己。如果新的私家偵探也出了意外,那我就承受不住了。但是也許我可以親自跟蹤艾莉森。

就這一次。然後,一切自然就真相大白了。

吃完早飯,我已經想好了計劃。我打上領帶,做出門前的準備。我可以請假不去上班,請一個上午的假還是可以的,艾莉森說上午就會帶薩姆去那個有機農場。帕爾格拉夫案的律師們不會再找我了,在聽證會舉行之前,已經沒有需要我出面解決的事情了。我完全可以曠工半天來做這件事。

我吻別了艾莉森和薩姆,裝作一切正常的樣子。駕車駛上車道以後,我便立刻撥通了史密斯夫人的電話,給她留言說有一樁司法事務亟待我親自前去處理,因此我上午就不去辦公室了。

這時,我突然想起了赫伯·思裏夫特在郵件裏寫過的話:友情提示,下次您想對私家偵探隱瞞身份時,請記得不要開自己的車到偵探事務所。

我想了一下,覺得自己這輛別克昂科雷確實太顯眼,於是驅車前往一英裏外的一家雜牌汽車租賃店。簽過文件刷了信用卡,前後用了不到十五分鐘,我便開著一輛非常普通的二手雪佛蘭汽車上路了。我在心裏默默地感謝了赫伯·思裏夫特給我的教導。我在街邊找了個停車的地方,這裏位於我們家的車道與17號公路交匯口的西南角。然後,我便靜靜地等待艾莉森現身。

等到九點四十五分還不見人影,我不禁有些擔心,生怕艾莉森和薩姆趁我租車的那個空當已經出發去有機農場了。我甚至開始考慮是否應該把車還回去,改日再試了。這時,我看到遠方道路的拐角處出現了一輛車。為了確認,我多等了一會兒,等到看清車牌後,我可以肯定那正是艾莉森的林肯車。路口的紅燈亮起,她便踩了刹車,停車的位置距離我大概不足二十英尺。不過,她的眼睛一直盯著前方,沒有看見我。等到她驅車從我的車旁經過以後,我便發動汽車,跟了上去。

她左拐上了17號公路向北開,我在後面跟著。匯入車流以後,我放慢速度,故意將距離稍微拉遠了一些。她開車經過了沃爾瑪購物中心和沃爾特·裏德[2]醫院,道路周圍的商店越來越少了,紅綠燈的距離間隔也越來越大了。

不久,我們就開進了米德爾塞克斯郡,它位於我們住的格洛斯特郡的北鄰。我開始懷疑這也許會是一次很長的路途。不過,事實證明,目的地已經不遠了。我們之間一直隔著一輛小卡車,此時我從卡車的另一側看到她的車亮起了轉向燈。她要向右拐了。這時如果仍然繼續跟蹤她,會比較冒險。於是,我特意滯後了一些,跟她拉開了距離。經過一兩公裏的農場與樹林以後,道路分岔了,她走了左邊的路。要不了多久,她的車就會開到水邊了,因為17號公路東側的道路盡頭是匯向切薩皮克灣的眾多支流。

很快,她的車就開始減速。我在後面大約十分之二英裏處,也同樣開始減速。她開車消失在左側的一條碎石車道上。我沒有跟著她,而是一直向前開。經過一條羊腸小道時,我看到入口處立著一個牌子,上面寫著“甘果農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