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過了大約半個小時,其間我盡力清理了嘔吐物和嘴裏殘留的酸臭味兒,然後繼續癱在椅子上,渾身軟弱無力。這時,我聽到了輕輕的敲門聲。

來人肯定不是瓊·史密斯,因為她的敲門聲非常強勁有力。在我手下工作的法官職員都不敢擅自打擾我,只有兩個人可能會在辦公室關著門的時候來找我。既然不是史密斯夫人,那就只能是另一個人了。

於是我說:“請進,傑裏米。”

傑裏米·弗裏蘭走進我的辦公室,臉上帶著神秘莫測的微笑。

“很抱歉打擾您,”他說,“只是發生了許多事,所以我想來看看您是不是還好。”

“謝謝,”我說,但願他別聞到空氣中殘留的嘔吐味兒,“請坐。”

他順從地坐下,交疊雙腿,把手放在了膝蓋上。

“我聽說拜爾斯法官給您打電話了。”他說。

他用一種十分含蓄、態度模糊的方式把話題挑了起來。傑裏米肯定想過了,頗具爭議的判決加上首席法官的電話,情況肯定不妙。但是,他並不明說,而是等著看我的反應。

“我們談得不錯。”我說。然後,為了稍微滿足一下傑裏米的好奇心,我補充道:“當然,他主要是想跟我談談斯卡夫朗一案的判決。我們交換了意見,覺得身為法官,大多數時候都應遵守量刑準則,但是在極少數情況下,直覺判斷會讓我們做出連自己都感到意外的決定。而對我來說,斯卡夫朗一案就是如此。”

我能看出來傑裏米想問為什麽,但是良好的禮儀習慣使他忍住了。我覺得松了一口氣,我實在是不想再講一遍凱斯·布魯姆的故事了。知道的人越多,謊言就越容易被揭穿。

傑裏米沒有在判決的原因上多做糾纏,而是問道:“您覺得拜爾斯會理解您的做法嗎?”這顯然是他最大的擔憂。

說白了,意思就是:麻煩解決了嗎?我需不需要開始準備遞簡歷換工作?

“他當法官已經有很多年了。他自己也有過幾個跟斯卡夫朗案相似的判例。”

“噢,那就好,”傑裏米說,“說點兒別的吧,我估計您今天上午應該已經看過那些跟帕爾格拉夫有關的報道了吧?”

我點了點頭。

“那個投資網站您也看了?”

我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天哪,快別提了。那寫的都是什麽啊!”

“噢,這麽說,那不是……”

“傑裏米,千萬別跟我說你信以為真了。”

“呃,這個……我知道您沒有跟這個記者談過,但是我以為您也許是不小心對某個人透露了一些想法……”

上帝啊!

如果連我手下的職員都以為“理性投機”上的文章有事實依據,那麽其他人會怎麽想?

“絕對沒有!”我堅定地說,“那個人寫的報道全是他自己的臆想。在今天早上之前,我壓根兒就不知道還有這麽一個案子。”

“對了,關於這一點,我真的非常抱歉。居然讓您通過新聞報道來了解這個案子,這是我的嚴重失職。”他說,“我在備審案件表上看到過這個案子,但我當時並沒有意識到它的重要性,否則我一定會——”

我打了一個停車的手勢制止了他:“別這麽說,這不怪你。真要說起來,我還不如你。我根本就沒在備審案件表上看到這個案子。”

“唉,這可真是……按理說,一看是專利案,再看還有‘克蘭斯頓與希曼斯’事務所,難免會想:‘哼,又來了。’如果我當初看到了羅蘭德·希曼斯的名字,我肯定會停下來仔細研究研究的。”

他剛說出“希曼斯”這個名字,我就產生了興趣。我發覺他似乎對這個人有所了解,於是便問:“你以前跟他共事過嗎?”

“幾年前他參與了裏士滿的一個上訴案。我本來打算今天上午再回顧一下那個案子,有很多細節我已經記不清了。那是……六年,不對,八年前吧?”

“你覺得他怎麽樣?”

“還行吧。”

“我在《弗吉尼亞律師周刊》上看到了他的照片。他看起來很高大。”

“對,他是個大塊頭。”

“還有呢?我想了解一下他的性格。”

傑裏米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我有很久沒見過他了,不過……我覺得,他是個很有野心的人,對於自己的目標咬定不放。可話又說回來,哪個原告律師不是這樣呢?而且,他非常喜歡利用新聞媒體作為武器。不過,我估計這一點您已經見識過了。”

“沒錯。”我說,然後頓了一下,因為我不知道該如何提出我最想知道的問題。最後,問道:“根據你對他的了解,你覺得他會不會為了勝訴而做一些……不道德的事?”

傑裏米一邊皺眉,一邊思考著這個問題。

“噢,我也不知道。”他說,“他的確會把事事都做到極致。不過他是個聰明人,應該不會越界。您是不是……有什麽特別擔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