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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陪薩姆坐在沙發上,一起看完了他在網飛上點播的第二個節目。艾莉森一個人在樓上平復心情。我以為她一直待在樓上,可是沒過一會兒,屋後就傳來了一陣規律的“噼啪”聲。

我不用起身就知道,那是艾莉森在劈柴。

我們搬到“河畔農場”後不久,她就養成了這個習慣。起初,我愚鈍地認為,她是以這種純樸的鄉間勞作來代替去健身房運動,畢竟,這對身體也是頗有好處的一種鍛煉方式。而且,這棟房子裏有三個壁爐,對於需要保暖而密封不佳的南方農舍而言,只有旺盛的爐火才能驅逐嚴寒。我還傻傻地想過要買一台劈柴機呢。後來我才發現,她既不是想準備柴火,也不是想鍛煉。她是在用這種方式調整心態。

我明白,每當有困難需要克服時,她總是會拿起斧子劈柴。只是,此時此刻,哪怕把全世界的樹木都劈成柴火也無濟於事。

一聽到劈柴聲,薩姆就變得躍躍欲試,趕緊掙脫了我的懷抱。

“我能去幫媽媽弄木頭嗎?”他問。

薩姆所說的“弄木頭”,其實就是在艾莉森劈柴的間隙,幫她把劈好的柴火搬到一旁,摞成一堆。薩姆並不認為這件事辛苦,相反,他樂在其中。

我快速地權衡了一下:明知道有綁匪在監視,我還願意讓薩姆出門嗎?我該不該讓艾莉森孤零零地劈柴?最後,我覺得,如果能夠參與這項放在以前再平常不過的活動,對薩姆是有好處的。畢竟,我們沒法永遠把他藏在家裏,與世隔絕。

“當然啦,小夥子。”我說,“別忘了戴上你的工作手套。”

我跟著薩姆,一起來到了後院。艾莉森正揮動斧頭劈著松木,姿勢沉穩而優美。這些年來,劈柴一事,她已經非常熟練了。我在一旁有些入迷地看著,看她把木頭劈成兩半,再將每一半劈成兩塊。

每次她放下斧子喘氣休息時,薩姆就會小跑過去撿起一塊木頭,然後抱著木頭跑向一旁的柴火堆。在媽媽再次拿起斧子之前,他常常能跑上兩三個來回。通常,這是只有艾莉森和薩姆才一起做的事情,而我和愛瑪則待在屋裏,一起玩遊戲、做飯或讀書。這是我們之間不必明說的默契。艾莉森和薩姆喜歡運動,而我和愛瑪則喜歡安靜。

現在,我站在一旁看著我的妻子和兒子忙碌,自己卻不知所措。最終我決定加入其中。我以為自己能幫上薩姆的忙,結果卻發現我根本就是在添亂。我和薩姆總是跑著跑著就不小心撞上。而且,為了等我讓出劈柴的地方,艾莉森總要多等一會兒,因為我比薩姆的塊頭要大多了。

但是,我們依舊這樣忙活著。這個家意外地由四個人變成了三個人,而我們只能努力讓自己學著適應。

不一會兒,我們三個都累得滿臉通紅、氣喘籲籲。我們習慣了以前的生活模式,如今每個人都全身心地投入,拼命想讓這場只有三個人的舞會也能和諧起來。我太專注了,以至於根本就沒注意到有人來,直到對方出現在面前,我才察覺到。來人是艾莉森的大姐凱倫。

“下午好,夥計們,”她說,“這是忙什麽呢?”

她困惑地看著我們,尤其是我。我沒有換木工裝,而是還穿著西褲和皮鞋,白襯衫也扣得嚴嚴實實的。

我們都停下來,一齊盯著她。她手裏拎著一個可重復利用的尼龍袋。

她把袋子舉起來說道:“我剛剛去了一趟甘果農場把訂的貨取了。他們產了不少蘋果,多給了我一大堆,我就想著順路給你們送一點兒來。”

“甘果農場”是附近的一個有機農場。凱倫在那兒訂了貨,每兩周都會去取一次時令的新鮮蔬果。她總是把多出來吃不了的捎來給我們。

她看著薩姆說:“薩米,你今天不上學嗎?”

“就上半天,”艾莉森臨時編了個借口,“今天開家長會。”

“噢,”凱倫說著,開始四下張望,“愛瑪呢?”

聽到這個問題,艾莉森瞬間愣住了,我也好不到哪兒去。我實在是沒法立刻想出一個合理的回答。如果我說愛瑪在屋裏玩,凱倫肯定要進去看她。如果我說愛瑪病了,那凱倫肯定會主動要求照顧她。

結果,趁著我跟艾莉森發呆的時候,單純的薩姆脫口說道:“她跟那兩個壞蛋在一起。”

於是,四小時後,一場緊急的家庭會議召開了,前提是不論大家聽到了什麽,都必須嚴格保密。很快,我就意識到,凱倫的造訪恐怕並非偶然。很可能是艾莉森偷偷聯系了她,托她來打聽情況,最終使得我們沒有退路,只能召開這次家庭會議。

不過,艾莉森也許是對的。我們的確沒法瞞住她的家裏人。無論凱倫真的只是順路來送幾個蘋果,還是在艾莉森的授意下前來打探,其實只是把不可避免的結果提前了而已。鮑威爾家的人關系太密切了,彼此之間根本就藏不住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