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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工業高中畢業後,他進了本地的機械廠。“我也想當兩天城裏人啊!”哥哥從小就喜歡當著家人的面冷嘲熱諷。他知道此話一出,父母就啞口無言了。他就是靠著這句話讓父母給他買車,掏蜜月旅行的錢。妙子覺得,哥哥才是最應該聽沙修會教主說教的人。

“然後呢?他要我們出多少?”

“各出十萬。”

“那麽多?我哪兒出得起!”

妙子眉頭緊鎖。每月到手的工資才十六萬,讓她一下子掏這麽多錢實在肉疼。

“我也不寬裕,一個月的工都白打了。”

“老人看病會花這麽多錢嗎?”

“不知道,自付比例是百分之三十吧?”

“那哥準備讓她住什麽病房?”

“我也不知道,你去問問?”

“我才不問呢,問了更郁悶。”

兩姐妹不約而同地嘆氣。妙子垂頭喪氣,懷著陰郁的心情喝了口茶。按哥哥的脾氣,他應該會把費用三等分。在他看來,這樣才算“公平”。

“說句難聽的話,我覺得這錢出一次就差不多了,”治子幽幽地說,“醫生說,媽的情況是很典型的‘衰竭’,也就是這三個月的事……”

妙子沒接茬,心裏卻松了口氣。但同時,她也察覺到了一絲異樣。眼看著母親就要歸西了,她卻有種事不關己的感覺。她與母親的關系並不算親密。她總是站在客觀角度審視父母,認清了他們只愛面子的事實。莫非她對親人特別冷淡?

要不改天找沙羅老師咨詢一下吧,雖然這意味著她必須準備一筆布施。

“良彥和麻子還好吧?”治子問起了妙子的孩子。

“嗯,挺好的。麻子昨天還給我打電話了。”

妙子撒謊了。其實兩個孩子平時幾乎不聯系她。兒子在東京當飛特族,女兒在仙台的服裝店當店員,再詳細的情況她也不清楚。孩子們過年會回家,但只住一個晚上,就跟逃難似的回大城市去了。妙子也能理解年輕人的自顧不暇,只是這對兒女心中都沒有她這個母親。

“真美今年要找工作了吧?”

妙子順勢問起了妹妹的女兒。

“是啊,找也找不到,估計只能當合同工,要麽就當派遣員工,隨便找個地方幹活。”

治子苦著臉,用鼻子出了口氣。妙子也知道,這年頭公司都不願多錄用正式員工。她自己也是合同工,就算失業,也領不到失業保險。

“女孩就算了,男孩可怎麽辦……除非叫得上號的名校,否則大學學歷也是一點用都沒有,這可如何是好……社會是什麽時候變得如此難混的?我們年輕那會兒,日子明明還沒有這麽難過。”

這話一點沒錯。當年根本不存在成年人還得靠打零工維持生計的情況。流浪漢也是大城市獨有的現象。

拉完家常,治子雙手扶膝,“嘿咻”了一聲,用特別“大媽”的動作站了起來,隨後無力地說:“你那份錢就直接給哥吧。”看來她雖然滿腹牢騷,到頭來還是準備掏錢。臨走時,她還擔心地補充一句:“姐,你千萬不要一頭栽進那個宗教裏……”

“小治,你誤會了。沙修會不是那種騙人的宗教。你去參加一次講經會就知道了。”

“嗯……要是哥讓我再掏一點住院費,我就考慮考慮吧。”

治子苦笑道。由於身材發福,她一穿上粉色的羽絨服就像一塊巨大的火腿。歲月總會毫不留情地奪走人的青春。

送走妹妹後,妙子瞥了眼玄關口的鏡子。鏡子中也有一位大媽,整張臉的肉都松松垮垮的,下巴幾乎失去了輪廓。男人已經不會將好色的視線投向她了。不過,她並不會為此懊惱。

收拾好茶杯,妙子準備出門。今天她要和沙修會的區友們一起上門發傳單。

又是梳頭,又是化妝,因為要面對猛烈的寒風,她特意往臉上塗了厚厚一層粉底。電視上的天氣預報說,今天的最高溫度是兩度。於是她套上厚厚的連褲襪,再穿上一條尼龍褲。那都是她從低價商店淘來的,價格還不到一千日元,卻驚人地保暖。她又往腰上貼一片一次性暖貼。上身套一件搖粒絨衫,再穿上有帽子的大衣。腳踩防寒長靴,鞋跟很低,比較好走路。

戴上手套和口罩後,妙子才走出家門,跨上自行車踩下踏板。嘎吱嘎吱……可能是零部件的潤滑油幹了,金屬的摩擦聲不絕於耳。

穿過小巷來到大馬路,寒風撲面而來,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她連忙拉起帽子,探出身體,拿出吃奶的勁兒往前沖。怎麽能在這種地方認輸!還有下輩子的福氣等著我呢!一想到這些,寒風就不算什麽了。

妙子的目的地是安田芳江家。她和丈夫一起回收廢品,住的是一棟陳舊的木結構平房,旁邊就是用活動板房改的倉庫。眾人在倉庫裏集合。室內堆滿了各類廢品,角落裏放著一個油桶,木材在桶中燃燒。所有人都站在火邊喝著熱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