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 完美陷阱(第2/4頁)

可我還是感受到了,而且非常不愉快。法醫部開始進行例行調查,清晨的時間一點點流逝,我的不快情緒也愈演愈烈。每個標準調查步驟都令我恐慌一次。安傑爾·巴蒂斯塔撣去灰塵檢查指紋時,才幾分鐘我就緊張得汗流浹背了,死命回想自己昨晚是不是一直戴著手套。這邊才認定自己肯定戴了手套,那邊卡米拉·菲格又拿著相機進了院子。她要開始拍腳印了——我的腳印!又一個痛苦的5分鐘,只為確認自己今早穿了雙不一樣的鞋,同時打算一回家就扔掉昨晚穿的那雙。接著,像要證明我真的已經徹底傻了似的,我竟然花了幾分鐘考慮自己舍不舍得扔掉一雙那麽好的鞋。

我迅速完成自己的工作;只有擺放屍體的桌子沾到一點點血,地板上有點兒血跡。我找了幾個看起來像那麽回事兒的斑點,噴了些藍星試劑,好讓自己看起來很用功,心裏卻在思考眼前的恐怖處境。除非碰上兩加侖以上的飛濺液體,否則現在的我估計是注意不到了。因為我所有心思都在其他調查犯罪現場的同事上。他們執行的每一個步驟都令焦慮引發的痙攣掃過我的全身系統,導致我出了一後背的冷汗。最後我簡直身心俱疲,襯衫都粘到身上了。

我從未如此嚴重地焦慮過。然而盡管我已經汗流浹背、如坐針氈,卻仍覺得眼前的一切似乎不太真實。幾小時前,我曾站在相同的破屋裏直面生平最大一次震驚。理論上說是在一個試圖尋找我遺留痕跡的隊伍裏,同時還要滿心焦躁地站在一旁目睹眼前發生的一切。“暗黑德克斯特”與“值班德克斯特”幾乎在這裏進行著超現實碰撞,我第一次不敢肯定自己能將自己的兩面完全分開。

一瞬間,我甚至看見自己以相同的姿勢出現在鏡子裏——只不過這次我手裏拿著藍星試劑瓶而不是刀——毫無關聯的兩個現實在此碰撞。一時間,身邊的法醫們奔走的聲響盡數消散,在短短的幾分鐘裏,我忽然覺得這裏只有我一人。這感覺實在不太舒服;我就那麽盯著我的鏡像,試圖弄明白為何眼前的畫面突然就叫人想不通了。

我是誰?我在這裏做什麽?更要命的是,我不是在逃命嗎?無意義的愚蠢問題在我腦海中往復循環,最後哪怕最簡單的詞在我看來也顯得無比陌生。我就那麽站著,看著自己陡然陌生起來的模樣。

要不是文斯把我從神遊中拽回來,我恐怕會一直站在那兒。

“非常好,”他說,“依然非常神勇。現在恢復過來了嗎?”

他轉頭看向鏡子,一下擠到我的鏡像旁,屋內的聲音回來了。我重新意識到自己在哪兒,雖然文斯說的話我一句沒聽見。我猛轉過頭看他。

“抱歉,什麽?”我問。

他竊笑。“你盯著鏡子裏的自己看了……大約……5分鐘了。”他說。

“我,呃,我在想事兒。”我輕聲回道。

文斯搖搖頭,表情十分嚴肅。“放空大腦向來不是什麽好主意,年輕的天行者25。”說完他便走到房間另一邊。我甩甩頭,繼續假裝工作。腎上腺素與精神錯亂讓我如處雲端,早上余下的時間全在恍惚中度過,我始終覺得自己身上的縫合處會突然裂開。

然而我沒散架,也沒“騰”地燒起來。不知怎麽的,我活下來了。我很清楚人體有多脆弱,但德克斯特的制作材料無疑貨真價實,畢竟我活著熬過了整個早上,沒中風,也沒心臟病發作一命嗚呼,甚至沒精神崩潰地跑到街上哭訴懺悔,懇求從輕發落。盡管我的法醫同事勤奮且經驗豐富,可惜一番努力過後,他們沒找到一絲我昨晚來過的痕跡。德克斯特克服重重困難,大難不死,盡管內心疲憊不堪,但好歹完整地回到了辦公室。

癱坐回椅子上我才長出了一口氣,集中精神順暢呼吸片刻。這法子似乎真挺管用。不過在恢復智力方面算不上有效,但盡管於我不利的情況越來越多,我坐在辦公桌前依然覺得很安全。我閉上眼,試著稍微放松,努力用理性冷靜地思考問題。很好,我把自己逼上了賊喊捉賊的窘境。我還差點兒被抓住,但我最後逃走了。以晝間德克斯特的身份重回噩夢現場可不是有趣的事兒,然而我熬過去了,而且誰都沒找到證據,能把我與桌上的屍體聯系到一起。

我慢慢說服自己情況不像看上去那麽糟。經過一番愚蠢到極致的堅持,我差點兒說服了自己。我最後深吸一口氣,在臉上貼好駭人的假笑,重回工作之中,接著便犯下了致命錯誤——我盡職盡責地檢查了自己的電子郵箱。

點開郵箱的一刻,才構建好的虛偽平靜被盡數沖毀,仿佛從未存在。我看見一封匿名郵件,標題只有一個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