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3/16頁)

“他是那麽的愛父親,這種有損父親形象的事,他怎麽說得出口呢?”

“說得也是。”

“當時一郎覺得你不知道這個秘密最好,所以就沒告訴你,但最近他的想法好像變了。”

“怎麽變了?”

“他也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所以開始考慮讓你繼續做他沒能完成的事,那就是替父親挽回名譽。一郎堅信父親的貪汙事件絕對沒那麽簡單,肯定另有真相……這是他的信念。”

“只是信念嗎?”

“不,他似乎已經找到線索了,只要以此為基礎去神戶認真調查,大概就能真相大白了。”

“去神戶?”

“嗯,是的,因為父親當時就是要在神戶把那些革命資金交給中國革命黨人的。”

“原來如此。所以哥哥才會這樣積極地勸我調到神戶工作。這麽說起來,前些年哥哥的朋友在神戶開公司的時候,哥哥還勸過我去那邊工作。”

“還有這件事啊。那家公司可比你工作的櫻花商事小多了——他可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是去不了神戶了,又發現問題的關鍵就在神戶,所以有點著急……怎麽樣,省吾你是怎麽想的呢,能不能去神戶抽時間調查這件事呢?”

“既然是為了替父親洗脫罪名的大事,當然義不容辭了。”省吾雖然嘴上這麽說,但心裏仍覺得五十年前的三萬日元貪汙事件沒什麽大不了的,即便跟父親有關。現實生活中,省吾看過太多類似的事了,比這更惡心的事多的是,如今已經見慣不怪了,更何況是五十前的事呢?

如果省吾真能抽出時間在神戶調查這件事的話,那也不是為了父親的名譽,而是為了哥哥——亦或者說是為了嫂子,這樣會更加恰當一點。他本來就對美麗的嫂子心懷崇敬之情,既然嫂子把瀕危丈夫未完之事托付給自己,那就更加義不容辭了。

省吾擡頭往旁邊看去,嫂子這時已經端莊地坐下了。跟省吾目光相對的時候,她的眼睛滴溜溜地轉著,嘴邊浮現出些許微笑。在省吾的眼裏,這世界上再也沒有比嫂子更加聰穎的女人了,可是,他有時候也覺得嫂子是非常俗氣的女人,尤其是在對待自己孩子的時候,可以說簡直就是溺愛。省吾覺得像嫂子這麽非凡的女性在對待孩子時應該會采取更為聰明的方式。然而,只要一遇到順子的事,嫂子就變得跟世界上所有的母親毫無二致了。

把父親秘密的大體內容跟省吾說完之後,伸子開始將話題轉移到順子身上了。

“連教畫畫的老師都覺得吃驚呢,說順子身上有著讓人眼前一亮的才華。”

對省吾而言剛才還是宛如天上仙女一般的嫂子,現在一下子就墜到地上變成了凡人。嫂子那副溺愛孩子的樣子,雖然讓省吾大倒胃口,卻也讓他感到親切溫柔。就像是從神佛的臉上看到了凡人的表情那般,讓人不禁松了口氣。

“看那裏,”伸子指著墻上說,“那可是順子畫的呀!”

黑色的畫框裏貼著一張女人的臉部素描,省吾前段時間來的時候,墻上還沒有這幅畫。

“哦,畫的是你的臉吧!”

聽省吾這麽一說,伸子變得異常高興:“很像吧!”

然後眯起了眼睛。

“才不像呢!”這時當事人順子從旁邊冒出來說。

相像的只有眼睛而已,省吾心想。然而,可以看得出,畫面線條非常舒展流暢,是幅很不錯的畫。

“不僅僅是畫哦,前段時間語文老師還稱贊順子的作文說——”

“哎呀,別說了,媽媽!”順子啪地拍了一下子桌子,封住了伸子的嘴。

兩天後,省吾正式決定轉到神戶工作。接下來的星期天,他和嫂子一起去千葉的療養所看望了哥哥。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三月陽春日,春天的陽光灑滿了療養所的庭院。病人們把椅子拖到草坪上,躺在那裏曬太陽。可是,這群人裏面沒有一郎的身影,他的病情已經惡化到就連曬曬太陽,對他而言都是一項非常沉重的運動了。

省吾看到親如父親的哥哥一郎的那雙凹陷的眼和那張憔悴消瘦的臉龐,心裏不禁隱隱作痛。嫂子把病房收拾得就像自己住的公寓房那樣幹凈整潔,這讓省吾一下子就感覺到了嫂子的氣息。

“你來了啊。”哥哥有氣無力地說。

“省吾已經決定下個月調去神戶工作了,”伸子一邊往床邊挪椅子一邊說,“還有那件事,我也大致跟省吾說了一下。”

“我也沒什麽說話的力氣了,你跟他說明白就好了。”一郎躺在床上朝著妻子說。

“話雖如此,”伸子溫柔地注視著一郎,“但我覺得你還是親口和他說一下比較好,哪怕只是簡明扼要地說說。”

省吾把身子探到枕頭邊上,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一郎的嘴唇。這時,一郎微微動了一下嘴唇,用低沉得就像耳語般的聲音說:“吳練海,只要找到他,就能解開謎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