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步法追蹤的獵手

濱北地區中級人民法院是一棟乳黃色的三層樓房。早上八點整,洪鈞來到法院的告訴申訴審判庭。負責接待的是一位女同志。她讓洪鈞坐在旁邊等一會,然後去打開水並收拾屋子,等她一切就緒,已經八點半了。

洪鈞講明來意。女同志翻來覆去地看著洪鈞的律師證和委托書,似乎有點拿不定主意,過了一會才說:“這種事我們可沒辦過。你是北京的律師,幹啥大老遠跑這圪垯辦案來呀?”

“因為當事人找到我們律師事務所,而且我們的業務也是面向全國的。”洪鈞耐心地解釋。

“可是,你這案子都十來年兒了,誰知道那案卷還在不在啊!”

“您先幫我查一查,行麽?”

“這事我可做不了主。”

“那您看我該找誰呢?”

“這樣吧,你下晌再來。我們主任上午出去辦事了,下晌回來。你盯著三四點鐘再來,行不?”

“我能不能先見見你們院的領導?”

“院長們都上地委學習了,沒處找。這樣吧,你下晌再來。我們主任要是回來了,我先替你打個招呼。行不?你頭一次來濱北吧?出去轉轉。我們這圪垯挺好的。從這門出去往北,沒多遠,有一個濱北公園,好像還有人在那圪垯整冰雕啥的。去看看吧,下晌再來。”

洪鈞也不明白自己是讓人家給送出來的還是讓人家給哄出來的,反正他已經站在了大街上。他無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心想,現在再進去找別人看來也是徒勞,下午再說吧。他無事可做,便只好到濱北公園去轉轉。

所謂公園,其實不過是縣城邊上的一片樹林和一個小湖。此時,公園裏人不多,顯得十分幽靜。洪鈞踏著松軟的白雪,穿過樹林,來到小湖的邊上。湖邊的一塊大牌子上說這裏要在新年搞冰雕展覽,但現在剛開始圈地。洪鈞沿著湖邊的小路信步走去。

湖面上罩了一層潔白的雪。如果不是有人在湖上辟出一塊冰場,洪鈞很難相信湖水已經結了那麽厚的冰。此時,冰面上有幾個孩子在滑冰,都很慢,還不時有人摔倒在冰上。

洪鈞繞湖走了一圈,感覺挺好。他看了看手表,已經快11點了,便向門口走去。在小樹林裏,他帶著輕松的心情欣賞著自己的雙腳踩在雪地上發出的“喳喳”聲。忽然,他看見樹林深處有一個人影,很像昨天晚上在濱北餐廳見到的那個獵人。他很敬佩那個大漢的正義感和膽量,而且見那人在樹林裏走走停停,偶爾還彎一下腰,很有幾分好奇,便走了過去。

走到近前一看,果然是那個大漢。他的絡腮胡須上掛滿了哈氣凝成的白霜,很像個白胡子老頭。洪鈞主動打招呼——“老哥,你好!”

大漢轉過身來,上下打量了一遍洪鈞,“你是……?”

“昨天晚上在濱北餐廳——”

“噢,是你呀!大兄弟,聽口音,你不是本地人。”

“從北京來的。”

“北京?那可是大地界兒。幹啥來了?”

“辦事。”洪鈞見獵人背著的雙筒獵槍上掛著一只灰色的大兔子,便問道:“這是剛打的?”

“套的。”

“套的?怎麽套?”

“就用這。”說著,獵人擡了擡左手,洪鈞這才注意到他的胳膊上掛著一些好像用細鋼絲之類的東西做成的圈。

洪鈞半信半疑地問:“這玩意兒能套著兔子?”

“咋不能?”大漢一邊說,一邊繼續往前走,並時不時地停下來,彎下腰去——洪鈞這才知道獵人是在察看雪地上的小爪子印。

“你把這套放在那山跳走的道上……”

“什麽是山跳?”洪鈞問。

“就是你們說的兔子。你把這套放在那山跳走的道上,一頭兒再拴上塊石頭唔的。山跳夜裏走道看不見,一下子鉆進套裏,就被勒住了。勒住以後,那東西死命地掙巴,可它越掙巴那套勒得越緊。用不了多大工夫,就勒死了。”

“你怎麽知道兔子要往哪兒走呢?”

“山跳那東西認死理兒,總是啥道兒去啥道兒回。你只要瞅準腳印的方向和新舊,再把那套整得地道兒的,沒跑兒,擎等著吃肉吧!當然,這下套也有個講究。你先得看有沒有月亮。要是有,那山跳是摟得快、竄得高,套也就得下高點兒。要是沒有月亮,山跳就愛溜地皮,套也就得下低點兒。”

獵人講得興致勃勃,洪鈞聽得津津有味。他從小就覺得打獵挺神秘,但是一直沒有機會嘗試。他覺得,獵人講的這一套和犯罪偵查中足跡專家講的步法追蹤有相似之處,都是要注意觀察並把握足跡中帶有規律性的細節特征。他記得,在中國公安系統鼎鼎大名的步法追蹤專家“馬神仙”,原來就是內蒙古的獵人。看來,抓罪犯和捕獵之間還真有些相通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