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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來是這樣。”

“是啊,精通其他種類占蔔術的人,也會到這裏來學習占星術。”

“那您一定賺了不少吧?”

自己怎麽會問出這麽俗氣的問題,我也不知道。或許是我最近總在為錢發愁,我想賺更多的錢,這樣良子就會生活得很幸福。聽到了我的問題,占星術士站了起來,臉上露出稍許帶有鄙視意味的表情。

“賺錢?賺錢是什麽意思!你這個問題真夠無聊的。賺錢就是收集印有一萬、兩萬數字的紙片,我看這是乏味的興趣。像考生喜歡收集準考證,或者鐵道迷喜歡收集SL[1]的零部件那種行為我都可以理解,唯獨喜歡收集印著三個零或者四個零的紙片這種事,在我看是無聊透頂。”

“比如這套音響,我不會像個暴發戶似的放一些無聊的音樂聽一整天。一天能聽兩三個小時真正讓我感動的曲子那就足夠了。將這種滿足感積累起來就能產生出改變世界的力量。每天工作幹得累死累活的,就是為了桌子上堆滿成捆的紙片?那能改變什麽?人與人的差別就在這裏。”說著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繼續說,“這裏就是一切,要這麽多錢幹嘛?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既然不能帶進棺材裏,難道往這兒塞?”他指的是腦袋。“把腦袋打開,往裏扔鈔票,腦神經短路不就變成傻子了嗎?喂,這個笑話好笑吧?你聽明白了嗎?”

聽是聽明白了,不過這個笑話夠冷的,我沒覺得有多好笑。

“你看這是什麽?”禦手洗又指著窗戶說。

“這不是窗戶嗎?”

“喂!喂!我說的是外面!是海啊!是大海啊!是滾動著灰色波浪的大海。灰色的屋頂就像無數朝下翻開的書本,或是不知從哪裏打過來的浪濤;而人呢,就是在那下面貼地前進的深海魚,而且大部分都是低等魚種,他們無法遊到這扇窗戶的高度。你看,這裏就有一條燈籠魚。”

一輛開著車燈的卡車緩緩開過。

“這些深海魚存錢想幹什麽?無非是像藤壺[2]一樣築一個比別人稍稍大一點的窩。太可笑了!太可笑了!只要鯨魚從旁邊遊過,他那個窩就毀於一旦啦。啊哈哈……”

禦手洗不停笑著,差點笑到胃抽筋。

“喂,你不覺得可笑嗎?拼命死守著像藤壺這麽大的一個家,為了這塊地方,就把自己的一輩子賤賣了。”

禦手洗笑得前俯後仰,雙手不斷揉搓著,好像有誰在胳肢他似的。

“哈哈哈,呼呼呼,螺螄殼裏作道場,蓑蟲先生建豪宅!太可笑了。這就好像把錫鐵皮做的勛章,把先祖傳下來的臭魚腦袋當傳家寶。為了這種破玩意兒,全家人還聚在一起一本正經地商討下半輩子怎麽來守護它,這不是很可笑嗎!啊哈哈哈,喂!你真是個怪人啊!你看我都笑成這樣子了,啊哈哈……”

他抱著肚子狂笑不止,整個人都翻倒在沙發上。

我看不出有什麽好笑的……這男人果然腦袋有問題。

“好了,好了,我們聽唱片吧。讓你見識見識真正的音樂。”

這還不錯,我想。

“這套音響的音色真不錯。”這話倒不是恭維,和我用獎金買的那套廉價貨比起來,禦手洗的音響是發燒級別的。我還真有點羨慕。

①.附著在海邊巖石上的灰白色、有石灰質外殼的小型生物。

“這是什麽牌子的?”

“你說揚聲器啊。”占星術士反問道,他音響的各個部分好像不是同一個品牌的。

“是啊……”

“4331,JBL的。”

完全不懂……

音響的話題先到這裏,我說起昨天去Minton House的事,還提起在那裏聽了一張封套全黑的爵士吉他唱片。

“啊,你說Minton House啊!我以前也去過,你說的那張唱片,大概就是這張吧?韋斯·蒙哥馬利[3]。”

“啊,是的!就是這個封面。”禦手洗取出唱片把封套遞給我,然後把唱片放在唱盤上,小心翼翼地點上唱針。

記憶中那嫻熟的吉他演奏聲又一次回蕩在空氣中。封套上寫著這首曲子叫Airegin。那種節奏帶起的擺動感,就像一陣風吹著落葉飛舞。那幹渴的音色讓我眼前浮現出落日時運河的景色。朽壞的黑木船上曬著衣物,夜色好像溶入水中,又浮上水面。廢船的甲板上是早已空棄的易拉罐。這些……這些東西都被吉他聲鍍上了一層深棕色,刹那間展現在我的眼前。

我把封套放在桌上,一股難以抑制的沖動讓我從沙發上站起來。我穿過房間,來到窗邊,打開窗戶。灰色的街道浸沒在深藍色中。

禦手洗配合我的行動,把音量調節到最大。

傾聽吧!深海魚們!讓我們將韋斯·蒙哥馬利發射到海的那一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