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紀子 第肆話

“不管怎麽說,你看這湛藍的天空,多美!”

蜿蜒的小路上,突然傳來一片歡聲笑語,嚇了陷入沉沉回憶的紀子一跳。

是兩個小孩子。他們穿著鮮艷的綠色羊毛衫,從路的拐彎處跑出來,肩上背著紅色的水壺。從他們說的話來看,不是本地的小孩子。他們推推搡搡地,從紀子身邊跑過。

“別跑那麽快!”聽起來像是孩子媽媽的聲音。後面跟來一男一女,追著孩子們。大概是一家人來這裏郊遊吧。女人提著大籃子,男人帶著照相機。

紀子呆呆地,目送這家人遠去。

不久,紀子看到一個路標。材質很新,字也漆得鮮明。指向前方的箭頭旁寫著:獅子吼旅遊長廊,向前0.5千米;指向後方的箭頭旁則寫:新指汽車站,向後1.3千米。“新指”是紀子不知道的地名,那“獅子吼旅遊長廊”又是怎麽回事呢?

移栽的柏樹、修整的路、洗去了青苔的守路神、一家四口、旅遊長廊……這裏到底還是不是獅子吼峽?紀子覺得這裏連空氣都變得陌生了。

這裏曾經是一片陰郁荒蕪的土地,樹木繁茂,雨水多,濃霧不散,溪流會突然漲水,洶湧狂亂。在這裏,人們舉行著冷冷清清、缺少活力的祭典。有一間古老的神社,沒有固定的神官,有求簽箱卻沒有解簽條。

“第五十二號簽,兇,等人不遇。”

是的,紀子等待的人並沒有出現。直到那天的最後一刻,晃二依舊沒有在紀子面前現身。

從重吉巖頂上下來的紀子,直接回到了晃二的家。家裏還是早上紀子走時的模樣。

“他們家,現在一個人也沒有了。”

確實如那位老婦人所說。家具搬走留下的痕跡、薄薄的灰塵、飄著渣滓的浴盆,都說明家裏並沒有住人。

“幸好煤氣爐留下來了。”

晃二這麽說過。現在想想,這說法真是很怪。難不成他以為煤氣公司的人會把這間空房子裏的煤氣爐和開水壺拿走?

所以,那個人,他並不是晃二,只是出於未知的什麽原因,借用了埴田晃二的名字。而且,可能也不是千字村的人。

“不是這個村子裏的人?”

紀子在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前,思維靜止了幾秒。如果他不是這村子裏的人,那麽,他也許再也不會回到這裏來了。

他是誰?對紀子而言,那個人就是晃二。也許,真正的晃二會回到這個家呢?雖然可能性很小,但紀子心中存有一線希望,她在這間屋裏等待著。

最終,晃二還是沒有回來。

第二天早上,紀子離開了晃二的家。外面薄霧縹緲,透著微弱的陽光。

她又去了一趟耳成神社。神殿大門緊閉,篝火已被收拾幹凈,一點也看不出昨天在這裏舉行過祭典。紀子心不在焉地抽了一只簽。

是第八十九號簽。

是吉是兇,紀子自然無從得知。她走過守路神前面的那條路,朝玉助溫泉的方向走去。

離開那片土地之後,在千字村的一切奇妙經歷都變得那麽不真實。腦海中的記憶也是若有若無,如夢一般。

不過,關於被殺的埴田晃二的事情,紀子還是希望能查清楚。她來到圖書館,翻看一個月以前的地方小報,確實找到了埴田晃二的消息。報上還刊登了他的一張照片,雖然不太清晰,但紀子能夠肯定,自己並沒有見過這張臉,他與紀子見過的“晃二”一點兒也不像。

據這篇報道說,關於埴田晃二被殺的案件情況是這樣的。

發現屍體的是建築公司的工人。他在千字川偶然發現了一具男人的屍體,就在一錢巖附近,上半身浸在水裏。警方判斷很有可能是謀殺,於是對屍體進行了解剖,在其體內發現了殘余毒藥。毒藥雖是氰化物,但直接的死因是窒息。警方推斷,死者應該是意識到身體的異狀,想到河邊飲水,最後卻由於渾身無力,淹死在河裏。

被害者名叫埴田晃二,二十三歲,沒有固定職業,之前一直在東京的汽車加油站做汽車維修。平時和鄰裏甚少往來,不像是一個會招來怨恨的人。

晃二有一個妻子,名叫緋紗江,兩人結婚才兩個月。

關於犯人的身份,還沒有頭緒。不過,在案發那幾天,有一名身份不明的女子住進了一家叫做“千字莊”的小旅館,晃二死後不久該女子便失去蹤跡。警方認為此人是重要嫌疑人,正四處追查她的下落。

紀子從報紙上獲得的信息就是這些了。案件之後的進展,並沒有報道。

紀子突然就對調查這件事失去了興趣。這個埴田晃二,根本不是紀子所認識的那個“晃二”,而且他那個名叫緋紗江的妻子,和那個行蹤不明的謎一樣的女子,都和自己認識的“晃二”沒有任何關系。

這件謀殺案到底給村裏人帶來了什麽樣的影響呢?好像也並沒有引起很大的騷動。大概是跟阿供祭典一樣,靜靜地被人們遺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