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催眠(第4/22頁)

“你是在說我幼稚?”張璇扔掉喝空的啤酒罐,又打開一聽。

“我問你,如果抓到了兇手,殺了他之後,你要怎麽繼續生活?”

“我……”張璇語塞。這個問題她大概從來沒有考慮過。

“你或許覺得活下去就是為了復仇,但是復仇並不能成為你活下去的理由。”

“你是在向我說教?”

“我沒有那麽雞婆。我只是覺得,雖然這個世界並不像看起來的那樣美好,但是既然來到了這個世界上,就要努力地活下去。就算痛苦也好,悲傷也好,憤怒也好,都不能失去活下去的勇氣。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亂七八糟是一生,快快樂樂也是一生。我之前無我,我之後無我,有誰願意將一生活成一出悲劇?天下最不幸的人,就是用不幸裝飾自己的人。”

江水卷上沙灘,又匆匆退去,只留下一道易碎的泡沫。幾只不知名的鳥蹦蹦跳跳地經過,在不遠處振翅飛起。

“你能活得沒心沒肺,但我不能。”張璇從袋子裏拿出黑色的walkman,遞給我,“戴上,關掉手機。”

“MD?現在很少見了。滿大街都是mp3。”

“這種音質好點,尤其是聽輕音樂的時候,差別比較明顯。所以催眠的時候,一般都會選擇高品質的MD或者CD,很少用到mp3。”

“催眠?”我問道,“其實,如果你知道的話,直接告訴我不是更好?”

“我所知道的,只是我看到的。”張璇道,“我想知道更多,包括當時你說出那句話時,心裏的想法。”

“我進入到催眠狀態後,會完整地回憶起當時的情景嗎?”

“不是回憶,而是再度經歷。”張璇道,“其實催眠分為淺度催眠和深度催眠。淺度催眠並不神秘,當我們聽單調音樂,或長途開車,甚至上課開小差,感覺松弛而又恍惚,就是一種淺度催眠狀態。淺度催眠時,意識還控制著大部分的知覺器官,對外界仍然保留一部分的警覺性。但如果進入了深度催眠,潛意識就會占據主導地位,也就是本我代替自我……算了,跟你說這麽多你也不懂。”

她拿出一顆藍色的小藥丸遞給我,又把那種靜電式耳機戴在我頭上。

“要吃掉這顆藥丸嗎?”我問道。

張璇點點頭。

“吃掉了不會有什麽副作用吧?”

“死不了人的。”張璇看我吞下藥丸,戴上耳機,“等下你就會記起來。我們開始。”

閉上雙眼,一段清澈的音樂流入耳中,以溫柔又不失堅定的節奏籠罩全身。張璇清脆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帶著縹緲空靈的感覺,我整個人仿佛浸在柔和的水中,又仿佛懸在半空。突然,周圍的聲音變得異常嘈雜刺耳,完全掩蓋了音樂。流水聲、風聲、人聲、飛鳥扇動翅膀的聲音、魚兒遊動的聲音、心臟跳動的聲音、雲流動的聲音、光照射的聲音、空氣分子相碰撞的聲音……

須臾,一切重歸寂靜。

一道耀眼的強光破天而出。

時光倒流回七年前。

時光倒流回七年前的四月。

時光倒流回七年前的四月十三日。

時光倒流回七年前的四月十三日五時二十八分一十五秒。

世界,由此開始轉動……

房間很大,幾乎有半個足球場那麽大。一台台的電腦並排擺放,顯示器上閃爍著各種各樣的光芒。而光芒對面,則是形色各異的臉,所有的臉都浮現著同一種表情——疲憊。已經是早上五點多鐘,消耗了一夜精力的人們正處於崩潰的邊緣。

徐川抱著肩膀,瞪著滿是血絲的眼睛執著地看著屏幕。屁股下的老舊電腦椅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仿佛隨時都會解體。電腦桌上胡亂放著果汁瓶、發泡飯盒和幾個花花綠綠的包裝袋,證明他已經往肚子裏塞了不少東西。

徐川打個了哈欠,用手指拭去眼角的淚水,再次移動鼠標雙擊那個黑色的QQ頭像,敲打著鍵盤道:“小雪,你怎麽還沒來啊?我已經等你一個晚上了,你該不會是耍我吧?”

他趴在電腦桌上,不抱希望地等著回應。

一分鐘。

五分鐘。

十分鐘……

依舊沒有回應。

他的心情糟到了極點。從舅舅家偷了七百塊錢,翹課從S市坐了四十多個小時的火車,一身汗臭地跑到了這裏,結果就是在網吧裏坐了整整一個通宵。這不是他第一次見網友了,但以前見的都是些男網友,而且從來沒有這麽遠過。坐上幾個小時的火車,在陌生的城市下車,見到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家夥,喝酒、吹噓、閑逛,直到意興闌珊再坐車返回。他覺得這種生活非常愜意,無拘無束就像風一般自由。後來遇到了這個叫做“雪絨花”的女生。

雪絨花是個高中女生,她的父母管得太嚴,以至於讓她的生活就像一杯白開水一樣索然無味。雪絨花驚訝徐川竟然去過那麽多地方,認識那麽多朋友。雪絨花很喜歡看校園愛情小說,很期盼有一段相隔兩千多公裏的愛情將她從平凡至極的生活中拯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