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2/2頁)

他又轉回臉來面朝河流的方向,但不安的預感仍在胸中激蕩。答案呼之欲出,緩緩地從迷霧中顯露出來,緊接著便如驚雷般震耳欲聾。此時此刻,站在這個位置上,福克本應該聽到嘩嘩的水流聲才對,那是鑿開鄉間的大河發出的獨特聲響。他閉上眼睛,豎起耳朵使勁兒聽,盼著那聲音會突然出現。然而,整個世界只剩下了一片詭異的虛無。他睜開雙眼,狂奔起來。

他一頭紮進樹叢中,腳步沉重地沿著熟悉的小徑奔跑,蔓生的枝杈偶爾會抽在他身上、紮在他身上,但他毫不在乎。他氣喘籲籲地來到河岸上,在岸邊本能地刹住了腳步。其實,根本就沒有這個必要了。

巨大的河流已經變成了大地上的一道醜陋傷疤。空蕩蕩的河床長長地伸向兩頭,蜿蜒的曲線追溯著河水曾經流淌過的地方。數百年形成的河谷如今只剩巖石與雜草,岸邊粗糙的灰色樹根裸露在外,像蛛網一樣。

這是噩夢中才有的畫面。

福克掙紮著想接受眼前的現實,他爬了下去,雙手和膝蓋都摩擦著滾燙的河岸。他站在河流死去的心臟上,以前,湍急的河水能沒過他的頭頂。

那河水是清涼喜人的,每年夏天,他和盧克都會跳進河裏翻滾嬉鬧。那河水也是靜謐溫柔的,在陽光明媚的下午,他總是盯著河面好幾個小時,魚線像催眠般來回地輕輕搖晃,父親靠著自己的肩膀沉沉睡去。那河水也是冰冷無情的,它淹沒了艾莉·迪肯的喉嚨,貪婪地吞噬著她的生命,直到這個女孩兒再也無聲無息。

福克想深呼吸,但熱乎乎的氣流堵在嘴裏,令他覺得惡心不已。現實瘋狂地嘲笑著他的天真幼稚。牲畜都死在了牧場上,他怎麽會異想天開地以為清新的河水還會流經這些農場?人人都在談論旱災,他怎麽還能無動於衷地一邊點著頭,一邊卻又意識不到河水已然幹涸?

他的雙腿不住地顫抖,淚水模糊了視線。鳳頭鸚鵡在火紅的天空中不停地盤旋、哀鳴。福克孤獨地站在這道猙獰的傷疤上,將臉埋在掌心裏。就這一次,僅此一次,他用盡全力放聲尖叫。

[1]鳳頭鸚鵡(cockatoo):一種有著艷麗頭冠的鸚鵡,多分布於澳大利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