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3/3頁)

福克能猜到他想說什麽。城裏的警局是不會把優秀的警官借調給鄉下的,尤其還是基瓦拉鎮這麽偏僻的地方。巴恩斯在這裏恐怕幫不上什麽大忙。拉科很謹慎,並沒有把這話說出來,但是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在這個警局裏,他基本都得靠自己。

他們把裝著凱倫和比利的東西的紙箱放在了一張空桌子上,將它打開。日光燈在頭頂發出嗡嗡的聲音,窗外有一只蒼蠅反復地往玻璃上撞。

亞倫坐在一把木椅子上,緊張得直想上廁所,膀胱漲得生疼。他堅持按照事先計劃好的說法作答。我跟盧克·漢德勒在一起。打野兔。兩只,我們打死了兩只。沒錯,艾莉是我的朋友。是的,那天我在學校見過她。不!我們沒有吵架!我之後都沒再見過她了。我沒有攻擊她。我跟盧克·漢德勒在一起。我跟盧克·漢德勒在一起。我們在打野兔。我跟盧克·漢德勒在一起。

他們只能放他走了。

此後,新的流言蜚語又出現了。也許不是謀殺,而是自殺。一個柔弱的少女被福克家的男孩兒逼上了絕路,這是最流行的版本。還有一個版本就是他的怪人老爹對少女糾纏不休。誰知道呢?反正不管是哪一種,都等於殺人。艾莉的父親馬爾·迪肯在背後推波助瀾,謠言不脛而走,變得越來越聲勢浩大,越來越可怕。

有一天晚上,福克家的玻璃被一塊磚頭打碎了。兩天後,街角的小店拒絕賣東西給亞倫的父親。他兩手空空地被趕了出來,眼睛上中了一拳,痛得火燒火燎,家裏要買的雜貨還堆在店裏的櫃台上。次日下午,有三個男人開著一輛卡車尾隨亞倫放學回家。他們慢慢悠悠地跟在後頭,亞倫拼命地把自行車越蹬越快,每次戰戰兢兢地回頭看時,車身都會搖晃一下。他聽到自己的呼吸是那麽沉重,震耳欲聾。

拉科把紙箱裏的東西都拿出來,依次在桌上擺開。

一個咖啡杯,一個用修正液寫著“凱倫”的訂書機,一件厚實的羊毛衫,一小瓶叫“春日戀曲”的香水,還有一張比利和夏洛特的合照。東西少得可憐。

福克打開那個相框,看了看照片背面,什麽都沒有。他把照片又裝回了相框中。在桌子對面,拉科取下了香水瓶的蓋子,噴了一下,一陣淡淡的柑橘香飄在空中。福克喜歡這個味道。

他們接著看比利的東西:三張畫了汽車的畫、一雙小小的運動鞋、一本初學者讀物和一包彩色鉛筆。福克翻了翻那本讀物,不知該如何是好。

那段時間,他發現父親總是看著他。有時在屋子的另一端,有時隔著一層窗玻璃,有時又躲在報紙後面。亞倫常常覺得後脖頸有羽毛拂過的感覺,於是便擡起頭來。這時艾瑞克的目光會突然移開,或者依然定定地看著亞倫,一言不發地沉思著。亞倫一直在等待父親把心中的疑問說出來,但是卻沒有等到。

後來,有一頭死了的小牛被擱在了他們家的門階上。它的喉嚨被割得很深,頭和身子差點兒就完全分離了。第二天早上,父親和兒子把能帶走的東西統統塞上了卡車。亞倫跟格雷琴匆匆地道了別,跟盧克稍微多說了幾句話。他們倆誰都沒問他為何要走。當父子二人開車離開基瓦拉鎮時,馬爾·迪肯的白色卡車緊隨其後,一直跟著他們越過鎮子的邊界行駛了一百公裏。

他們再也沒有回來。

“那天下午,凱倫讓比利回家了。”福克說。自從離開學校以後,他就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在他死的那一天,他本來應該出去跟朋友玩,但是她卻把他留在了家裏。你覺得這是巧合嗎?”

“不像。”拉科搖了搖頭。

“我也覺得不像。”

“但是,假如她對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有預感,她肯定會盡量把兩個孩子送得遠遠的。”

“也許她猜到有事情要發生,但是並不知道是什麽。”福克說。

“或者並不知道有多麽糟糕。”

福克拿起凱倫的咖啡杯,又放下了。他檢查了一下紙箱,伸手進去摸了摸邊邊角角,裏面已經完全空了。

“我本來還盼著能有所收獲。”拉科說。

“我也是。”

他們倆久久地盯著桌上的東西,然後把它們一個一個地放回了紙箱裏。

[1]伊麗莎白·泰勒(Elizabeth Taylor, 1932—2011):女演員、商人及慈善家,有一頭標志性的烏黑秀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