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案 大腦寄生蟲

只要活著的人還活著,死去的人就不會死去。
—凡·高

引子

“蛆蟲可以推測死者的死亡時長,但對於活人來講,也是一種保護。”雅希面帶微笑補充了一句,“蛆蟲吞噬腐肉後的排泄物中,含有殺菌的鹽。它的體內還有抗生素和提高患者免疫力等有助於潰瘍傷口愈合的物質,從而避免患者因肢體潰爛而進行截肢手術。這些,我是知道的。”

吞食記憶

現在是早上10點30分,本應該在屍檢的我,卻坐在一家裝潢跟我今天的打扮格格不入的咖啡廳。一套不合身的深灰色格子西裝,腳上是一雙被擦得亮堂的皮鞋。不要問我到底是怎麽想的,鬼知道我在出門之前到底經歷了什麽。

我用余光瞥了一下自己的右手邊,手機屏幕在閃。

我覺得自己死定了,韓哥已經打了三通電話給我,因為他才不管我今天到底請沒請假。

就在我猶豫著是否應該接韓哥的第四通電話時,我的對面突然坐下了一個人。我手心捏了一把汗,是的,要我面對一位陌生的女孩,簡直比我第一次出案發現場還要緊張。

“你好。”我憋了老半天,才想到一句開場白。

女孩打扮得有點萌,穿著花花綠綠的連衣裙。我不懂女人的審美,但基於禮貌,還是補了一句:“你很漂亮。”

不知為何,對方聽到我這句贊美之後,臉色一沉。這個時候,我腦海裏面有了一個毫不合理的幻想:要是這女孩是只蟲子便好了,蟲子比女人簡單得多。

“姑姑跟我說了你大致的情況。”女孩表現得落落大方,拎起面前的水杯,大口地喝了幾口,而後,看著我不再說話。

這個情況就尷尬了,因為在她來之前,我都籠罩在會挨韓哥批的陰郁裏面,以至於根本就沒設想好,兩人見面後到底要聊些什麽話題。

“你平時喜歡蟲子嗎?”在整個氣氛濃重了大半分鐘後,我情急之下冒出這麽一句話。我也不清楚這話問得是否欠妥,只好偷偷地打量著女孩的表情。

“什麽蟲子呢?”她並沒有表露出什麽情緒,整個人往椅背靠了靠,“我叫雅希。”

“我知道,我知道。”我點了點頭,“你可以叫我靳池。”

“嗯,那到底是什麽蟲子呢?”雅希繼續問道。

“各種蟲子。”我偏著頭思考了一下,“所有的蟲子。”

“小時候,我在外婆家,只要見到吃的,就要吃一嘴。”雅希突然大笑起來。女人的這種莫名其妙的情緒起伏變化,我理解起來,真吃力。

“食物裏面會有蟲子?”我已經盡力地去推敲雅希的話與蟲子之間的關聯了。

“外婆說我就是蟲子—饞蟲。”雅希又端起水杯,這次只是淺淺地抿了一口。我看到玻璃杯上有淡粉色的唇印,這才發現,她今天抹了口紅。奇怪了,為什麽她抹了口紅,但嘴巴看起來還是沒啥血色呢?

但是,我首先能確定一點,雅希應該是有點貧血,但不會有心臟方面的疾病,畢竟雙唇沒發紫。

我幹笑了兩聲,接下來整個局面又陷入僵持狀態。

“你呢?你是什麽蟲?”雅希突然發問,讓我愣了一下。回想自己日常的脾性,我不知如何作答。

“你今天是特意請假過來的吧?”我嘗試著轉換話題。

只見雅希雙手握在一起,擺在桌面上,說道:“我不用請假,想去哪裏就去哪裏。”

先前聽家人提起,說雅希是在某個部門單位上班的。但現在這樣聽她說,我就更加確定她是因為身體不好,所以沒上班了。

“不上班挺好的,隨心所欲。不像我,只要局裏一個電話,我便要回去了。”這個時候,我心虛地瞅了一眼手邊的電話,看來韓哥沒再找我了,自己暗自松了口氣。

“我有工作,不過可以在家工作,主要就翻譯些文件或書籍。”雅希頓了頓,繼續說道,“最近狀態不是很好,也有大半個月沒接工作了。”

“沒想到你外語那麽好。”我一手支著下巴,腦海裏快速地整理自己的思路,“你是身體不太好嗎?”

或許雅希沒想到我會如此直接地問她吧,她表現得有點錯愕,“很明顯嗎?”

我點了點頭,“臉色不太對勁兒。”

“哦,可能昨晚沒睡好。”雅希擡起一只手,捂到自己臉上,隨即笑笑,“如果下次還會見面,我前一晚上會早點休息的,估計就不像今天這樣了。”

“嗯!嗯!”我點著頭,“如果缺鐵性貧血,平時可以多吃點豬肝。”

“要不我們出去走走吧,今天天氣挺好的。剛才來的路上,我看到路口有家生活館,可以去逛一下。”雅希明顯不想再跟我探討關於她身體的問題,而我也覺得繼續這樣兩個人坐著,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是挺無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