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紅閣子 第十八章(第2/2頁)

“想到此,我不禁毛骨悚然,心驚膽戰。也是情急生智,我猛地想起二十年前那個兇手殺陶匡時的手段,決意如法炮制,移屍於臥房,偽裝自殺形狀,以避人言追究,再落冤枉不白下場。也杜塞了溫文元訟口。萬一公堂對質,他也難脫幹系,更多一層糾葛。——以後之事,卑職已有詳供。”

狄公頻頻點頭,面色慈和。

“狄老爺,這事再提及,心中隱痛,羞愧難言。——誰知秋月公堂上竟作證,李公子確是迷戀於她而自盡,而且還有李公子臨死畫圖的佐證。——先前狄老爺錯誤解釋,我明知不類,也違心應和,以圖蒙混。卑職一生從來沒有如此深巨感到一個‘恥’字,想來狄老爺能諒解我此刻的心境。”

狄公道:“本官受騙習以為常,豈能事事察見淵魚?只須迷途知返,碰壁回頭,依舊有制勝之日。——李璉臨死前的塗畫確指秋月,但他卻不是為了秋月而自殺的。”

馮岱年驚道:“李公子並非為思戀秋月而死?狄老爺如此判斷,不知緣何而來?”

狄公撚須道:“李璉才華富贍,盛氣至極,交遊天下,揮金如土,漸漸財源不支。便意圖與溫文元狼狽為奸,攫奪這樂苑權勢與財富。十天前他乘船來這裏時正撞見玉環小姐,頓起歹念。溫文元覬覦裏長寶座已久,陰蓄異志,取馮相公而代之。故爾向李璉獻策,先毀壞玉環小姐貞操聲譽,逼你蒙羞懷恥,無路可投而乖乖讓位。他們曾設計運動賈玉波將一個盛了公銀的木盒私匿於馮相公房內,再行訐告。即是馮相公適才說的那皮箱了,不過這計劃因賈玉波拒絕而作罷。”

(贍:讀‘善’充足,足夠。詰:讀‘結’,攻擊別人的短處或揭發別人的陰私。——華生工作室注)

“李璉一番計議後意忘了玉環,日日與牡丹、紅榴、白蘭幾個妓女圖歡作樂。這時他漸漸察覺到一個異象,心中怵惕,行為思緒驟變。——他與妓女結清了帳,又將四個隨從的清客遣回京師,決意了卻生命。當晚他去秋月處作別,並拜托她捎一家書。誰知秋月傲岸十分,沒把李璉放在眼中,更不把李璉臨死前的絕筆家書放在心上。隨意丟擱在她宅邸的抽屜裏,連封口都未開啟。——李璉‘托心秋月’,有眼無珠,看錯了人,算他晦氣。但是李璉並未向秋月提出過贖身的要求。”

馮岱年搖頭道:“李公子要求與秋月贖身事,秋月言之鑿鑿,豈可不信。”

“馮相公也太輕信秋月之言了。秋月虛浮驕妄,目光短淺,胸襟狹窄。李璉臨死前曾贈與她香水禮物,又聽得李璉畫寫秋月字樣。官府核問時——偏偏又是羅縣令問的——她便順水推船,信口編撰一通,以增其風光體面,又高放羅縣令鷂子。其實並無這事。——試想一個已寫下了遺詩絕筆的人怎會在臨死前向一個妓女提出贖身要求?不過秋月也是可憐之人,又慘死於紅閣子中,這事似不必多言指責。”

“溫文元他參與陰謀設計。詆毀中傷,欲圖傾軋馮相公。然而計謀並未實施。他更是一條懦怯的可憐蟲,貫一背裏含沙射影,吹風惑人,雖有大惡,卻無大罪。本官略略治辦,便可一勞永逸,叫他再不敢妄掀風波。——至於紅閣子裏發生的兩起殺人案,與馮相公父女似無瓜葛,本官暫不與你們商談了。——今日要說的便是這些。”

馮岱年懵懂起來告辭。猶豫片刻,又長揖啟問;“恕卑職冒犯再問,只不知狄老爺適才說的紅閣子兩起殺人案,系何指?”

狄公溫和地笑道:“何必曰冒犯。馮相公是樂苑裏長,豈有不便告知的?只是判斷尚未獲證實,只得暫藏於本官肚中。那一日案情勘破,水露石出,即對馮相公披明詳備。”

馮岱年與玉環再拜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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