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須藤妙子將有何下場?—— 我缺乏法律常識,不太了解。但根據禦手洗的說法,公訴時效為十五年,也就是說,她不可能被判死刑。但英國和美國對於謀殺罪(有計劃的殺人行為),並沒有規定追訴時效,另外,奧斯威辛的納粹黨徒的追訴時效,則是永遠有效。她是個日本人。但不管怎麽說,今後她的日子難望安寧。

第二天是十三日。星期五。我在綱島車站下車,穿過街道,因為還早,所以旅館街仍靜悄悄地。

昨晚,正如我所預料的一夜睡不著。一整個晚上都在想這件事,對於突然冒出來的須藤妙子,到底是怎樣的女人,我的疑問實在太多。比以前讀《梅澤家占星術殺人案》時,更是如墜五裏霧中,而且還覺得那時候比現在更了解事件的真相。我深深體會到自己的頭腦的確是普通而已。

前面的茶館老板正走出來,把營業中的牌子掛在入口處。我進去吃早餐,為待會兒的緊張時刻養精蓄銳。

到達禦手洗的事務所時,他還在睡。我坐在沙發上等,無聊的時間讓我坐立難安。今天應該至少會來兩個客人,所以我便先將咖啡杯洗好,準備給客人用。因為禦手洗尚未起床,我便放了張唱片,躺在長沙發上一邊聽音樂,一邊等待。好不容易,終於聽到禦手洗臥室的門打開的聲音。他站在門口,邊打哈欠邊搖頭。胡子已經刮得清潔溜溜。昨天晚上他一定洗了澡,整個人看起來格外清爽。

“還累不累?”我問。

“幹嘛這麽早,你昨晚沒睡嗎?”禦手洗答非所問地說。

“因為今天有好戲看啊。”

“好戲?什麽好戲?”

“四十年的謎底就要揭曉了,不是嗎?我馬上就可以欣賞到你的得意演講了。”

“對付那只大猩猩用不著準備。對我來說,緊張刺激的時刻已經過去了。今天就好像節慶結束第二天的大掃除。我覺得必須向你說明經過,這也算相當有意義的事。”

“但是,今天也算是一種正式的作業吧?”

“正式的大整理。”

“隨便你怎麽說。反正,今天就算只來兩個人,這兩個人就是你的麥克風,他們會將你說的話,傳出去給一億個人聽。”

“說得也是,他們還真是麥克風。我得去刷牙了。”

禦手洗洗完臉後,就悠哉遊哉地坐在沙發上,完全看不出即將面對歷史時刻的緊張。或許因為兇手是一位女性,又曾經和他見過面,所以他有一種不願讓警方知道兇手的矛盾心情吧!

“禦手洗,今天你是英雄喔。”我說。

“什麽英雄?我沒興趣。我有興趣的只是解謎。既然我已經解開謎底了,照理說我的工作就做完了,如果兇手是個冷酷非常的殺人狂,未來還有可能再殺人,那倒還另當別論。可是這案子跟剛才所說的根本不同。例如你畫出自己滿意的作品之後,下一步會怎麽樣?一個好畫家只要畫出一幅好畫,他的工作就完了。至於如何定價錢,如何跟愛畫的有錢人討價還價,那是畫商的責任。我不稀罕獎章,太重的話,戴在身上也麻煩。就好像一幅好畫,不必配太花哨的畫框。如果沒有這件事,我根本不想幫那只大猩猩的忙。只是答應人家了,不得不盡力而為。”

十二點剛過,飯田美沙子打電話來,禦手洗回答她“沒有關系”後,就把電話掛斷了。在等待客人到達的一個小時裏,禦手洗埋頭在一張紙上畫東西,也不知道在畫什麽。

終於聽到有人敲門的聲音了。

“歡迎,歡迎,請進!”禦手洗愉快地招呼飯田美沙子,並且親切地招呼她入座。然後才一臉訝異地問:“咦?文彥兄怎麽了?”

和飯田美沙子一起來的,並不是大塊頭的竹越文彥,而是一位和竹越刑警比起來顯得瘦小的男子。

“抱歉,抱歉,家兄就是那種個性,對不起的地方,請多多包涵……今天他臨時有事,走不開,所以由我先生代替他來,他也是一位刑警,應該足以代替家兄。” ※棒槌學堂の 精校E書※

我對眼前這位飯田刑警的印象不壞,但從他的外貌看來,與其說他是刑警,不如說是西裝店的老板。

禦手洗略表遺憾地打起精神說道:“是,是,我如果失敗了,或許也會臨時有事而走不開。總之,大人物總是非常忙碌的,不能要求太多。對了,石岡,你不是要泡咖啡嗎?”

我立刻站起來。

“今天各位來的目的,主要是……”說著,禦手洗走向黑板的方向,“梅澤家占星術命案,是四十三年前的老案子,現在就是要向各位報告關於兇手的事情。噢,差點忘了,令尊的手稿帶來了嗎?好極了,請給我吧。”

禦手洗嘴巴說得毫不在乎似的,其實腦海裏天天想著那本手稿。看他緊緊握住手稿的手,青筋浮現,唯恐有人搶走。為了筆記本,禦手洗可說絞盡腦汁,成了拚命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