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2/3頁)

“我想和佳代子一起看夜景。”日比野說。

“是啊。”我回應道。

“從堤壩往下走,有一條小路,可以再往下,一直走就能走到海邊。我要和佳代子在那裏欣賞夜景。”

我擡頭望向大海,但只聽到了海浪聲。周圍已是一片漆黑。我看了看日比野,然後又望向大海。我歪歪頭,問:“你說要看夜景,可是什麽都看不到啊。”

海的另一邊看不到宛如寶石般的大樓或家庭住宅透出的燈光,也沒有被彩燈點綴的橋梁。我說道:“根本沒有能被稱為夜景的景色啊。”

日比野愣住了,驚訝地看著我。他的眼神仿佛在確認我是否正常。不過不久後,他似乎意識到了問題的關鍵,表情柔和了下來。

“對了,在伊藤那邊,看夜景的方式肯定不一樣。”

“看夜景的方式?”

“所以你才說了很奇怪的話。你剛才說‘根本沒有能被稱為夜景的景色’。”

“是啊。”

“在你那邊,什麽是夜景?”

“是燈光吧。霓虹燈或者照明燈,我們欣賞那些閃閃發亮的美麗燈光,像沉入深海的寶石一樣緩緩搖動。大家為了看這個,會驅車前往高處,俯瞰整座城市。”

“嘿。”日比野的內心深處似乎受到了觸動。就像小孩子對外國的玩具著迷,甚至羨慕。“那也挺好的嘛。”

“在這裏不一樣嗎?”

他的表情表現出了他復雜的心情。他像鄉下人害羞地說明家鄉的風土人情,又像是低調地誇耀地方特產。

“是夜晚。”他如此說道。

“享受夜晚就是看夜景。看星星、夜晚、漆黑的大海,就是這些吧。因為夜景就是夜景。”

夜色愈發深沉。既沒有貓頭鷹的叫聲,也沒有蟋蟀振動雙翅的響動。島上萬籟俱寂。

唰、唰、唰、唰——車輪轉動的聲響在夜空中回蕩。

那是我蹬自行車時發出的聲音。

日比野請求我做的事情很簡單。既簡單又奇怪,甚至幼稚。“能不能幫我打燈?”

他只請求我用自行車的車燈照向欣賞夜景的他和佳代子兩人,制造浪漫氣氛。

“我要怎麽打燈?”

“把車撐立起來,然後踩踏板就好。用自行車的燈照向我們腳下。”

“腳下?”

“車燈可以照亮腳下的吧?天色這麽暗,看不到路很危險耶,打上燈就好了。你一定能看到我們什麽時候停下來,到那時,你就把燈光轉向大海。我想,夜裏的白光一定很美。你從這裏把燈光打下來,照亮我們。”

“能看清楚嗎?”

“拜托你做出舞台一樣的感覺!”日比野不知為何要用“舞台”一詞來形容,還讓我來照明。這指示真是讓人困惑。

也許是因為這座島上的自行車型號不同,車燈竟可以照到很遠的地方。在我的印象裏,自行車燈只能微微照亮狹窄的區域。可能因為這座島上幾乎沒有路燈,所以車燈就被做成可以照亮廣闊範圍的樣子。而且腳踏板裝在前輪上,我從沒見過這樣的自行車。雖然只是細節,但是截然不同。

我拼盡全力踩著踏板,讓車輪轉動。逃出警車時撞出的疼痛不知不覺間消失了,雙腿活動自如。

我一邊踩踏一邊思考日比野所說的“享受夜晚”。我發自內心地覺得,在寂靜漆黑的夜晚,抱著雙膝享受藍色的天空、點綴其上的白色小星星,以及深不見底的大海是很棒的樂事。真是奢侈的享受。

我眺望夜空。這是在仙台時不曾得到的樂趣。如果晚上在堤壩上散步,無聊透頂的飛車黨可能會躥出來,把人塞進報廢車裏。若眺望夜空太久,第二天就可能會在公司大會上睡著,被批評“總在偷懶”或者“注意力不集中”吧。

從我蹬著的自行車拉出一道筆直的光。我看到前方有兩個人影,是日比野和佳代子。他們似乎就在海邊。雖然燈光可以照到大海,但我不禁產生疑問,這樣的氣氛,浪漫嗎?

我開始流汗,兩條腿漸漸變得沉重。在他們的位置應該聽不到算是我的勞動結晶的、車輪轉動的聲音吧。

日比野會怎樣說明這黑夜裏的一道白光呢。是月光?還是恰好路過的汽車?他這個人可能會空虛地說:“這種微小的、不可思議的事情,有時也會發生呢。”或者耍帥地說:“今天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

這麽一想,我覺得真是蠢透了。我使勁兒晃了一下車燈,沒有理由,只是惡作劇的念頭蠢蠢欲動。我想稍微嚇一嚇日比野。於是我又將握著的自行車把使勁兒地左右晃了一下,光也隨之晃了一下。細細的白光繪出扇形,前方的兩個人看上去嚇了一跳。也許他們正左右張望,心想發生了什麽事呢吧。

嚇到了吧?我想象著日比野慌慌張張的的樣子,微微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