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

以前會經在某本書上讀過,人類大約在七年前,就已經可以替換身體上的一切元素。先不論其真偽,僅就《匣中的失樂》從脫稿迄今已超過該說法一倍的歲月,這部作品對現在的我而言,說得上完全是另外一個人的作品。

在這種意義之下,現在重新修改過去的作品,就好像為他人作品多管閑事般的愚蠢。想想八年前改為文庫版之際,整整花費一個月時間希望能完成決定版,那更是愚蠢之至了。因為剛開始雖然並未打算動手,然而一旦開始看校稿,就已經無法忍受,結果浪費了許多時間。

話雖如此,修訂的幾乎也都只是文章方面,而且也盡可能努力讓文章年輕化,也就是說,這次的校訂只不過是改換表面顏色罷了。

無論如何,這十多年間,對我來說,《匣中的失樂》絕對是特別的作品,我也深愛著它,但無可否認的,就另一面而言,我也有幾近厭惡的強烈感情。

說得難聽些,我認為這是擁有特別處女作的作家宿命。至少,大體而言,幾乎所有作家通常都以初期作品最優異、密度最高,也充滿了絢麗的光釆,至於隨著時日逐漸成長的作家真可謂罕見,這絕對是事實。而我自己對後面這個說法滿懷僮憬。也是因為逃避不了這樣的詛咒。

但是,純粹只是因為時光的流逝嗎?或者是因為最近完成了《無限環的偽書》而終於從詛咒中獲得解放呢?現在重新閱讀本作品時,也出乎意料地發現了自己有趣的一面。當時,我首先想到的是‌“看來,憑這樣的作品,我還是無法陸續寫出好作品。”事實上,像這種仿彿被什麽附身般的沖勁,也只有二十幾歲的年輕人才可能辦得到,現在是絕對做不來了。

回想起來,在這十幾年的時光裏,應該也失去了不少東西吧!但是,獲得的應該也不少,問題在於,兩相抵扣之後的結果如何,我由衷希望不會是負數。但是,這個答案想必還得等上一段時日才知道吧!(現在我也只能這麽說了)。

只有一點看起來相關的是,一般而言,如果作家隨著時光的流逝而失去了耀眼的光輝,那麽他獲得的將會是職業技巧、平衡感和刻劃人性的能力。若以帶有惡意的說法來敘述,那就是能夠長年持續作家行業的人,也只能憑藉這樣的能力來對抗了。所以他們在評價新人的作品時,尤其會特別重視人性的刻劃,這也是在下意識裏為自己正當化的緣故。

我之所以這麽說,絕對不是在諷刺。現在的我也很希望不去閱讀沒有刻剴人性的作品,甚至目前最關心的事情,也是在於小說如何才能剡剖出人性來。只是,若能在其中加入一些更微妙的情節,那就更令人滿意了。

本作品自七七年四月唬至七八年二月早在‌“幻影城”雜志上連載,同一年七月發行單行本,八三年十二月由講談社出版文庫版,從執筆開始到現在,為了本作品而必須感謝的人不計其數。不過,這次發行小說版,對於所謂新本格塑造者、著名的伯樂兼編輯宇山日出臣先生,本人懷著未能尋獲名駒之憾,致上最大的謝意。

吉本健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