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贖罪 第一節(第3/3頁)

“鄉下的父母替我負擔昂貴的學費,零花錢我得自己賺。”

當時她是這麽說的。在那之前,我根本沒有考慮過學費的問題,說實在的,我連學費是多少都不知道。以前的好朋友都和我一樣,沒有誰去打工,認為那是貧窮可憐的孩子才幹的事。

我覺得秋惠很可憐,便給她買了那雙鞋子。不是她的生日,也不是聖誕節,但我認為所謂朋友就不應該管是不是節日,只是單純地想讓對方高興。我給鞋子系上絲帶,附上一張寫有“友誼之見證”的卡片,然後寄到她的公寓。

我盼望著再次去學校,想知道她是不是穿上了,搭配了什麽衣服,她會對我說什麽。可是,她沒有穿。是不是還沒有寄到呢?是不是她把鞋子收起來等出遠門的時候才穿呢?沒想到,她把裝在盒子裏的鞋原封不動地還給了我。她說並不為什麽,只是不能接受這麽貴的禮物。我難以置信,告訴她不用客氣,她說自己並不是客氣。

就在這一推一讓的過程中,我漸漸開始生氣,不明白她為什麽不能理解我的心情。我說:“只是不接受鞋子,太奇怪了。我請你吃飯,還給你介紹了朋友,你不接受鞋子的話,改天你要請我吃飯,給我介紹你的朋友,必須請我吃美味的飯菜,介紹的朋友也必須是男人。我給你介紹了五個人,你也要給我介紹五個。”

並不是真的要她請我吃飯,也不是真的要她給我介紹朋友。我只是說一些秋惠辦不到的事,讓她為難,那樣她就會接受鞋子。

沒想到第二周她真的請我吃飯。在一家很不起眼的小酒屋,有五個男人坐在靠裏的桌子邊,其中就有他。

他在秋惠打工的飯店廚房做幫工,比我高兩屆,其他四個人和他同年級,都是教育系的。

“聽秋惠說要和美女一起吃飯,就叫了幾個混小子過來。”

雖然是一副調侃的語氣,總覺得這些人有些刻板嚴肅。店面不起眼,飯菜倒是挺可口,剛開始大家還問我出生於何處之類,不到半小時我就覺得很無聊,因為我難以融入他們的談話中。

讀教育系的他們很熱烈地討論起日本的教育。當時那個時代,還無法想象素質教育這個概念,而他們就已經提出必須給中途退學的孩子創造一個重新面對社會的環境,並且舉出身邊的例子,比如有的孩子因考試失敗而精神衰弱,試圖自殺。

秋惠自己倒是不發表什麽意見,聽得卻很入迷。只有我感到很無聊,因為在我身邊沒有為升學拼命讀書的人。我只在升小學時接受了形式上的筆試和面試,此後一直到大學都是自動升學,不用參加任何考試。我身邊沒有特別優秀的孩子,也沒有特別差的孩子。

隨著他們的談論越來越熱烈,我開始有些生氣,我身邊的男孩向來只說有趣的話題來取悅我,這些人真是太沒眼色了。他們都說自己是鄉下來的,是不是鄉下人對時髦話題不感興趣呢?

就在這時,他跟我搭話了。

“我們只知道鄉下公立學校的事,私立女校都安排些什麽課程?有沒有另類一些的課?有沒有上課風趣幽默的老師?”

問題很簡單,連我也能夠回答。我給他講中學自然課的老師非常喜歡散步,天氣好的時候總是在戶外給大家上課。他教我們四季的花草、昆蟲的名字,葉子為什麽會紅,什麽時候可以看見彩虹,校園的墻看似白色,其實不是白色——令我吃驚的是,不僅僅是他,大家都聽得很入迷。

對鄉下人來說,有關大自然的話題應該不稀奇,他們為什麽那麽感興趣呢?這反倒讓我很驚訝。不出所料,他們也開始熱火朝天地說起小時候的事情,比如捉迷藏,在田裏抓蝲蛄,在空地上建秘密基地……

對我來說這一切都那麽陌生,惠美理也和你們玩過這些遊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