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法國玩偶 第三節(第2/2頁)

一個月過去了,半年、一年過去了,罪犯仍然沒有找到。您回到東京是事發之後第三年吧?我想您已經察覺到我寫這封信是為了當時的約定。

事後,鎮上的人對這件事逐漸淡忘,我內心的恐懼卻日益膨脹。雖然我想不起罪犯的長相,說不定罪犯記得我長什麽樣,下次也許會殺害我或者其他幾個孩子。事發以後周圍的大人還很在意我們,可是現在都逐漸在淡忘,說不定罪犯在等待只有我們幾個孩子活動的時候再次作案。

我陷入一種錯覺,無論在幹什麽,總感到罪犯無處不在,他從窗戶縫裏、建築物背後、汽車裏監視我的一舉一動。

害怕、害怕、害怕,不想被殺害。為此……

——我不要成為大人。

即使有時會感受到某種視線,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想起那件事的次數也逐漸減少了。也許是我在中學選擇加入了文藝類社團中要求最嚴格的管樂隊,整天忙於練習的緣故。

但是,我的身心均未擺脫那次兇案。意識到這一點,不,應該說被迫意識到這一點是我十七歲,上高中二年級的時候。

已經到了這樣的年齡,我還沒有迎來初潮。即使個頭再小,還不來例假是不是也有點奇怪呢?媽媽說,這也許屬於個體差異,可還是去醫院看看比較放心吧,於是我去了鄰鎮的縣立醫院婦產科。

高中生出入婦產科需要一定的勇氣。一直以來我對例假都持回避的態度,雖然內心隱約明白是什麽原因,仍難以想象會因此就不來例假。想到萬一患了什麽婦科病可不得了,我這才終於鼓起勇氣走進醫院。

鎮上也有私立婦產醫院,可是我無論如何也不想讓鎮上的人看到我出入那種地方。平時別說和男孩子交往,就是說話都極少,如果因此招人議論可受不了,所以我沒有去鎮上的醫院。

檢查結果沒發現特別的異常,只說可能是精神方面的原因,醫生問我在學校或家裏是否感到有何壓力。

得知精神方面的原因會導致不來例假或例假中止,我恍然大悟。成為大人會被殺害,來例假會被殺害——最初是有意識地這樣想,漸漸我無意識地給自己的身體施加這種暗示。即使不再想起那件事,內心深處卻一直陷於其中無法自拔。

醫院推薦我去做心理咨詢,或者定期注射激素,我借口這樣的事情要和父母商量,回家後卻再沒有去過醫院。我告訴媽媽沒有異常,只是時間有些推遲而已。

我想,訴訟時效(法律規定的司法機關追究罪犯刑事責任的有效期限。已過法定訴訟時效的犯罪,不再追究其刑事責任。)到來之前,幹脆一直都不來例假更好。

即使離開小鎮,在不知道那次兇案的人群中生活,說不定也會遭遇罪犯。可是,如果身體還沒有成為大人,我就會很安全,我想擁有這種安心的感覺。

漸漸地,比起盼望罪犯被抓,我更希望訴訟時效趕緊到來,這樣我就可以擺脫那件事的陰影。

這與我和您的約定沒有任何關系。

可是,我做夢也沒有想到會和您再次相會。

從女子大學英文專業畢業後,我就職於一家主營燃料的中堅企業。那裏有個慣例,就是無論新員工的專業屬於理科還是文科,最初兩年都會被分配到檢查室,以了解公司經營的商品。

高中化學課之後,我還是第一次接觸試管、燒杯,第一次看到價值上千萬的化驗儀器。即使向我解釋那種四方的箱型機器是氣相色譜儀、液相色譜儀,我也完全不明白其用途,只是,機身一角的標識卻很眼熟。

足立制造廠,坐落在空氣幹凈的鄉下小鎮的工廠原來生產這種東西。在感到很親切的同時,我心中湧起一股厭惡感,就好像沒有躲過那個小鎮的伏擊,在此不期而遇。剛工作就陷入一種難以名狀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