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2/2頁)

沒想到跟海老澤一談,海老澤的臉上立刻流露出不快的神情。他沉默了好一陣,大概是在琢磨怎樣說服加山。終於,海老澤擡起頭來看著加山,說話了:

“你的心情,我完全可以理解。不是口頭上說說,而是從心底裏理解,相信你對這一點是不會懷疑的。”

“那當然。這麽說,您同意我把所有的事實都寫出來,是嗎?”

“那個老人的態度也太氣人了!如果不是那樣的話,你也不會來找我提這種要求吧?”

準確地說,加山之所以會產生這種想法,並不只是因為把狗糞留在街樹下的老人態度不好。他接觸了那麽多跟健太的事故有關的人,幾乎眾口一詞,都說加山是找碴,是訛詐,這才讓加山下定了把所有的事實都寫出來的決心。但是,加山覺得現在慷慨激昂地對海老澤說這些是沒有意義的,因為海老澤剛才說了,加山的心情他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不過呢,加山……”海老澤把兩個胳膊肘撐在辦公桌上,兩手合在一起撐在嘴巴處。海老澤的這種動作是很少見的。向來吐字清晰的海老澤,聲音變得模糊起來:“在報紙上批評一個沒有犯罪的市民,不合適啊!媒體這個武器,使用起來要慎重啊!有時候言論是可以成為暴力的。"

“這個我懂。"加山對海老澤的這種“教訓一個剛參加工作的記者”的口氣感到不滿,“所以我要隱去真實姓名,盡量不使用批評性詞語。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問題,而是一種普遍的社會現象,報紙上難道不應該報道嗎?”

“就算你隱去真實姓名,當事人看了心裏肯定明白,他周圍的人也有可能察覺。那樣的話,跟批評個人又有什麽區別呢?所謂的隱去真實姓名,只不過是一種遁詞。"

“您怎麽……”加山想反駁,但他不能不承認,海老澤的說法是正確的。實際上,加山就是想指名批評那些人。他要讓社會上所有的人都知道,正是因為那些“只考慮自己,不考慮別人”的做法,才使一個兩歲的孩子失去了生命。但是,他心裏很清楚,如果這樣對海老澤說,肯定通不過。海老澤看透了加山的心思。

“我完全理解你的心情。”海老澤再次強調說,“正因為我理解你的心情,才讓你寫這篇報道的。不過我跟你說過,要是追究責任的話,追究到市行政部門為止,不能再往下追了,這個意思你不可能理解不了。我現在要求你冷靜下來,也許會被你認為是殘酷的,不過我還是要對你說,你應該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什麽事情是可以做的,什麽事情是不可以做的;什麽事情做了是有意義的,什麽事情做了是沒有意義的,回去好好想想吧。”

“也就是說,您不會在這個問題上幫我的忙了?”加山心裏明明知道這句話不該說,可還是沒能控制住自己的嘴巴。存在於加山內心的某種強烈的情感,趁著健太死亡事故的發生,迅速膨脹起來。

加山知道,海老澤像自己家裏的親人一樣理解他,可是他對海老澤說話卻這樣感情用事。對於心情越來越混亂的自己,加山感到恐怖,也感到悲哀。不管加山願意不願意,都只能痛感到這樣一點:喪子之痛原來就是這樣的啊!

聽加山這麽一說,海老澤並不生氣,只是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心情煩躁的加山轉身離開了編輯部,但離開了編輯部之後應該到哪兒去,連他自己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