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今天來看急診的也不少啊!久米川看了一眼候診室,暗自長嘆了一聲。以前值夜班的時候總能跟護士在一起悠閑地聊天,可現在根本就不可能了。看夜間急診的人越來越多的情況,似乎不只發生在這一家醫院。這也是時代潮流嗎?日本怎麽老是朝著叫人討厭的方向走啊?久米川的心情黯淡起來。

他經歷了一場又一場的考試戰爭,好不容易考上了醫科大學,又經過六年艱苦的學習才取得了醫生的執照,當時覺得自己的未來一定是美好的,一定能過得輕松而快活,沒想到根本不像自己想的那樣。為了掙錢,他現在連睡眠時間都不能得到保障。都說醫生是個好職業,也不知道人們是憑什麽下這個定義的,真叫久米川覺得

不可思議。

久米川不想為了多掙點兒錢就把自己的身體搞垮了。久米川認為:醫生這種職業是為了他人的身體健康而形成的職業,從事這個職業的人不應該以犧牲自己的身體為代價,所以他選擇了當臨時醫生。臨時醫生收入談不上高,但也不是太忙,收入和工作時間相比,還是可以讓人接受的。

可是最近呢,久米川也成了一個大忙人,甚至認為醫生就是一個為了他人的健康損害自己的健康的職業。如果是這樣的話,他應該找個別的工作,做自我犧牲是他最討厭的事情。醫生就得為

了別人的健康犧性自己的社會,絕對是一個奇怪的社會!日本為什麽是這樣一個社會呢?久米川的思考又回到了出發點。

讓久米川繁忙起來的是一些沒有什麽大病的年輕人。隨著核心家庭①的增多,孩子們得不到有人生經驗的老人適當的建議,稍微有一點兒小病就往醫院裏跑。但是,夜間到這個醫院來看急診的,大多是為了避開白天的人多擁擠,根本不考慮萬一有了需要緊急救治的重病號該怎麽辦。這些人也太自私了,只考慮自己,不考慮別人。久米川並不是那種喜歡對別人的行動指手畫腳的人,但他對這些特意等到夜裏才來看急診的年輕人感到十分氣憤。他從來沒有想過,別人自私的舉動也會幹擾他舒適的生活。

① 核心家庭,指兩代人組成的家庭。不同於傳統大家庭的是,核心家庭的成員是夫妻二人及其未婚的孩子。美國人類學家G.P.默多克首先提出了“核心家庭”的概念。——譯者注

現在候診室裏的患者還沒滿,不過根據前幾天的經驗,患者還會陸陸續續地增加,簡直就像是從地下滲出來的水,怎麽舀也舀不幹。今夜又是一個漫長的夜晚!一個患者都沒看呢,久米川就先覺得身心疲憊了。

“往裏叫病人吧。"久米川向護士羽鳥招呼了一聲。今天晚上的第一個患者進來了。先問診,再看嗓子,再用聽診器聽聽,說一句“你這是感冒”,然後寫病歷、開藥,就跟流水作業似的。雖然不覺得有什麽勁頭,但也沒什麽責任,這是久米川唯一感到安慰的地方。

就這樣看了幾個病人以後,羽鳥接了一個電話。久米川用眼角的余光看到羽鳥的臉色突變,頓時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急重病號!大風刮倒了街樹,把孩子砸成了重傷!”羽鳥叫道。

久米川沒能立刻理解羽鳥的話。大風刮倒了街樹?有那麽脆弱的街樹嗎?如果說是大卡車撞到了街樹,還容易理解,風刮倒了街樹,簡直就是天方夜譚嘛。不過對於久米川來說,比起這些問題來,更嚴重的是“孩子”。

外傷屬於外科,而久米川是個內科醫生,外科不是他的專業。當然,消消毒、纏上繃帶也不是不會,而如果是骨折或者需要做手術的重傷,他可就對付不了了。如果醫院裏還有外科醫生在,那也好辦,可要是沒有呢,就得打電話叫外科醫生到醫院裏來。是否需要叫外科醫生,得由久米川來判斷,這對於久米川來說,可是個沉重的負擔。

“現在醫院裏有外科醫生嗎?”

“今天是外科醫生學會開會,都不在。”

“學會?”那樣的話,就更不好打電話叫外科醫生來了。學會開會的日子不上班,特意把人家叫到醫院裏來,不是給人家添麻煩嗎?

“孩子傷到了什麽程度?”

“頭部被砸傷,出血很多!”

頭部被砸傷?這可是最壞的一種情況,可能會發生各種各樣的危險,必須采取所有手段進行全面檢查。他作為一個門外漢,只懂例行檢查,萬一以後病情加重,他就會被追究責任。久米川想起了前些天跟羽鳥在一起議論過的那個被患者家屬告了一狀的醫生。病人來醫院的時候還活得好好的,回家以後卻死了,結果就成了那個醫生的責任。當時久米川就打定主意,萬一遇到類似的情況,就拒絕診治。患者方面雖然會生氣,但是作為一個醫生,不能不對自己采取保護措施。為了避免被告上法庭,不收治危險患者是最好的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