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走出家門,一陣狂風吹在臉上,加山光惠下意識地擡起胳膊,擋住了眼睛。她戴的是隱形眼鏡,狂風是隱形眼鏡的大敵。如果吹進去灰塵,會疼得眼睛都睜不開。比起下雨天和下雪天來,光惠更怕大風天。

那麽,戴一副普通眼鏡不行嗎?那可不行。光惠從小眼睛就不好,離不開眼鏡。上小學的時候,班裏的男孩子給她起了一個外號叫“眼睛猴”,那以後她就配了隱形眼鏡,跟人見面的時候

再也不戴普通眼鏡了,就連老公加山聰都沒見過她戴普通眼鏡的樣子。

光惠返回家中,戴上了一副墨鏡。那是一副專門為了對付這種時候買的鏡片很大的墨鏡。戴上墨鏡,灰塵進入眼睛的概率就大大減少了。

“真討厭!怎麽刮這麽大風啊?”光惠對嬰兒車裏的健太發牢騷說。健太會說的話還很少,聽了媽媽的話也沒搭腔。據說有事沒事都跟孩子說話,會使孩子的語言中樞發達起來,所以光惠有事沒事

鄱跟健太說話。

“可不能讓小健的眼睛裏進去灰塵。風太大了,媽媽把擋雨用的塑料布給你蒙上。"光惠先把車篷打開,然後蒙上了一塊透明的塑料布。光惠不願意打開車篷,因為那樣就看不見健太那可愛的樣子了,不過這種時候也沒辦法。光惠很不願意出門,不過沒有猶豫的理由,只好硬著頭皮離開了家。

光惠並沒有什麽不好的預感,只不過是因為不想跟婆婆見面。每次跟婆婆見面之前,她都會感到憂郁。婆婆對他們一家那個星期天去公園玩兒非常不滿意,但是由於加山聰跟母親解釋過,到現在為止,婆婆還沒說過光惠什麽。是真的想通了呢,還是記在心裏了呢?表面上看不出來。正是因為看不出來,光惠才特別放心不下。

去醫院要坐兩站電車,下車以後還要用嬰兒車推著健太走二十分鐘才能到醫院。雖然有公共汽車,但光惠不想坐,因為一些乘客或司機不給她好臉色看,甚至有的司機還大聲斥責她,讓她把嬰兒車折疊起來。那樣的話,就得一只手抱著健太,一只手扶著嬰兒車,在車裏站著。就那樣,也沒有人給她讓座。想起這些令人心酸的遭遇,光惠寧願推著健太走二十分鐘。

忍受著猛烈的狂風,終於走進醫院的大廳以後,光惠松了一口氣。她摘下墨鏡,裝進眼鏡盒裏,一看表,離探視時間還有五分鐘。

婆婆大概已經在公公身邊了吧。雖說規定了探視時間,但一般家屬提前半個小時進去,院方也不說什麽。光惠覺得婆婆每天都來的話負擔很大,勸她不用那麽著急到醫院來,但婆婆還是每天都提前半個小時就來。光惠覺得婆婆這麽熱情地看望公公有點兒怪怪的,但又不得不表示敬意。光惠忽然想:要是自己的丈夫病倒了,自己能這麽熱情地前來看望嗎?

光惠把健太從嬰兒車上抱下來,拉著他的小手往病房裏走。

果然不出所料,婆婆已經坐在公公的病床邊上了。坐在床上的公公看見光惠進來,含混不清地說道:“光惠來啦!給你添麻煩了,真過意不去呀!”光惠覺得,公公表示感謝的話語,是對她最高的獎賞。

“謝謝你,光惠!這麽大的風,還帶著小健,真難為你了。"婆婆今天心情不錯。

光惠如釋重負:“爸爸有什麽地方不舒服嗎?需要我出去買點兒什麽嗎?”這是每次過來看望公公的時候必說的話,老一套了。

光惠倒是希望公公需要她出去買些什麽回來。丈夫不在,跟公公婆婆長時間待在一起是一種痛苦。

“每次都讓你掛念著,真對不起。不過今天什麽也用不著買,坐下吧。”公公說話雖然還是含混不清,但是能聽得出來說的是什麽。公公是個愛說話的人,病倒以後話說不清楚,覺得很不好意

思,不願意開口說話。後來醫生說,越不說話就越不容易治好,最近他話多起來了。這是身體在逐漸恢復的表現,光惠為此感到高興。

三個人隨便聊了一陣。不過光惠沒有什麽新話題對公公婆婆說,冷場的時候還得想出話題來使對話進行下去,這叫光惠覺得很累。關於孫子的話題無可非議,所以光惠總是利用健太的話題來擺 脫窘境。

一個小時以後,健太開始鬧脾氣了。聽大人們說話,健太覺得很沒意思。這時候,光惠就帶健太去醫院的小賣部買點兒零食什麽的。如果不是這樣躲出去幾次,喘口氣,光惠真堅持不到最後。剛結婚的時候,光惠以為將來跟會公婆婆的關系就會像跟自己的親生父母的關系一樣了。現在看來,那只不過是夢中之夢,永遠不可能

實現。世界上的兒媳婦都像自己這樣難以跟公婆接近嗎?要想跟公婆把關系搞融洽了,是不是應該厚臉皮一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