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二

下午二時十三分。看看戴在右手腕上的潛水表確認時間之後,崔靜姬將視線移回前方。許英和站在舷側,凝視著宛如籠罩在海市蜃樓當中的京濱工業地帶的成群標的物,他的背影在午後強烈的陽光下明顯地浮顯上來。

被逮捕的小型快艇消失之後,哥哥仍然站在舷側一動也不動,他已經這樣持續看著海面一個小時以上了。微風吹過海面,倏地吹開了他覆在脖子上的頭發,靜姬見狀,靠了上去。

因為那像獅子的鬃毛一樣飄飛的頭發感覺上就像哥哥高人一等的思考邏輯的體現。臉部微微顫動的英和看著撫摸著他的手背的妹妹的眼睛,低聲說。

“能不能請你做一件事?”

就算發不出聲音,靜姬也沒有必要問工作內容。她點點頭,表示自己隨時可以出動。

“就戰術面來講,我承認對方有過人之處。但是,英和少佐的立場終歸只是提供建議的人。您應該明確一件事,艦艇的指揮權在我們這邊。”

下午二時二十分。竹中把宮津請到CIC的角落,壓低了聲音說。宮津早就預料到,這種不滿聲音出現只是早晚的問題,他很平靜地把話聽了進去。

“我能理解副艦長的心情,但是……我覺得少佐也以他的方式體諒我們的立場,我這樣想是太天真了嗎?”

“很抱歉,是有一點……眼看著終點在即,希望能在不犯什麽大錯的情況下度過剩下的時間固然沒錯,但是既然對方已經認同我們的要求,我們就要將往後的事情先考慮清楚。至少我並不想承認艦長以外的人是『疾風』的指揮官。我相信其他的船員的意見也一樣。”

往後的事情嗎?竹中率直的眼神讓宮津如坐針氈,遂將視線移開。當然,在開始執行計劃之前他是考慮過幾種選擇。是亡命到進入革命時代的北韓?還是連同‘GUSOH’,把自己一起交給聯合國?除此之外應該還有其他幾種結局,不過一切都要看廣播之後,世界情勢如何作動才能知道。除了把船員的生命當成第一優先來考量而采取行動之外,他並沒有明確底定的結論,而沒辦法去思考未來的事情其實也是宮津內心真正的心情。

目睹時而失控暴走的英和那充滿鬥爭的性格特質,宮津當然會擔心,他是否會去破壞甚至可以說是他唯一答應的事情而以自己的方式支配『疾風』?但是對宮津而言,擊潰目前的日本政府,將真相公布出來是所有的重點,他對自己之後的生死沒什麽興趣。放棄當一個人,已經流了大量鮮血的現在,繼續活下去才是地獄。不管是亡命北韓或向聯合國投降,對宮津而言都是遙不可及的事情。

他想讓船員們好好活下去。但是那只是表面上的思考,一旦被要求認真地去思考以後的事情時,他卻什麽都想不來,宮津為自己的淺薄感到汗顏。

“沒有我們,艦艇就不能動。少佐應該非常清楚這一點。我們總不能老是要人家給方便吧?”

說話和聽話的人都知道這是謊言,但是宮津不想再說什麽。明知英和是這種人,為了報仇卻又不得不利用他的自己心中的怨念以及陪著自己采取行動的竹中的情分絕對同時存在著。宮津下了這個結論,作勢要走開,“艦長”的叫聲讓他停下了腳步。

也不知道許英和什麽時候回來的,人就站在CIC的門口。“我有一個請求。”英和繼續說道。他的談話內容使得竹中對英和的越發地高漲。

下午二時二十三分。宮下和真壁比預定的時間早了十二分鐘抵達『疾風』。

持續一個半小時不斷地撥開泥淖前行,終於看到的『疾風』將它那全長一百五十公尺,最大寬度十六·四公尺的巨大身軀靜靜地浮在水面上。相當於五十層樓大樓那麽龐大的物體浮在頂上二十公尺處的光景讓人有一種即將要被壓垮的壓迫感,但是跟在真壁後頭移往艦艇正下方的宮下一如往常,把個人感情擺在一邊,開始進行作業。

他放下背在背上的“寄生蟲”,撥開飛舞上來的泥沙,把臉湊上去。靠著夜視鏡帶著綠光的影像,打開位於立方體的黑盒側面的開關,確認啟動燈開始閃爍。接著檢查上面的磁石那像昆蟲的腳一樣從左右方凸出來的六只手臂是否正常啟動。沒有問題。真壁一邊警戒四周,一邊擔心地窺探著這邊,宮下對他打出OK的手勢,回頭看著擁有壓倒性的質量的『疾風』的船體。

和艦艇總長相較之下感覺格外纖細的船體在靠近艦首的部位急速變細,像長槍的前端一樣的船頭朝著北方。粗重的錨鎖從那個地方直線延伸,那像海蛇妖怪的身體在海底匍匐,位於前端的錨被埋在遙不可及的視野之外。和船頭呈對稱形,前端凸出的艦底的頂點帶點圓形弧度,膨脹成圓錐狀,就像孕育著小型的魚雷一樣。那是內裝弓型聲吶——0QS1Q1改良型聲吶的艦首膨起來的部位。在混濁的視野中確認那個形狀之後,宮下對著真壁豎起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