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出口(第5/27頁)
今晚,停車場裏很吵鬧。入口處停著兩輛白色的大型貨車,那是來拉盒飯的車。兩個戴著白帽子和口罩、穿著白色工作服的司機在警衛室前,與那個保安員一邊抽著煙一邊談笑著,偶爾傳來他們爽朗的笑聲。
雅子鼓起勇氣下了車,然後圍著邦子的車轉了一圈。停車的方式跟邦子完全一樣,無論是那總是向右偏的毛病,還是前輪不打直就停車的做法,簡直讓雅子覺得邦子還活著,就在工廠的大廳裏等著自己。不是自己的這雙手已經把邦子的頭割下來了嗎?雅子把視線落在自己的手上,她確信那是千真萬確的。她為自己的懦弱感到羞愧,雅子擡起了頭。
自己是在如此細致地觀察邦子嗎?那麽說不定自己也在被誰如此地觀察著。
一想到佐竹那細致的神經和執拗的復仇心,雅子漸漸覺得恐怖起來。這次是她的運動機能因恐怖而凝固了。腳已不聽使喚,雅子恨自己怎麽這麽沒出息。
這時,保安員撇開那兩個司機,忽然把頭轉向了雅子。看到雅子,保安員滿臉堆笑地施了一禮。雅子記得自己曾嚴辭拒絕過他的“護送”,於是裝作嘲弄的樣子,說:“辛苦了。”
這句話就像是潤滑油,雅子的腿能動了。她來到兩個司機和保安員旁邊,直截了當地向保安員問道:“你知道那輛車是誰開來的嗎?”
“哪一輛?”
保安員不緊不慢地問。
“就是那輛綠色的高爾夫車。”雅子的聲音有些嘶啞。
“這個……”保安員從警衛室裏拿出登有車牌號碼的登記冊,用手電筒照著查找起來。
“車主叫城之內邦子。嗯,是上夜班的……”
這些對雅子來說等於廢話,她急不可待地打斷了保安員的話:“沒注明她已經辭職了嗎?”
“啊,是的,注明了,已經六天了呀。真奇怪。”保安員眯縫起眼睛,確認了一下。然後,用手打眼罩向邦子的高爾夫車望去。“奇怪呀,是停在那裏。是不是有什麽急事又來了?”
“那車是從什麽時候停在那裏的?”
“這個……”保安員與貨車的兩位司機對視了一下:“沒注意呀。我是下午七點開始上班的。”
“從昨天晚上就停在那裏吧。”
貨車司機為了吸煙方便,用手按著松脫到下巴的口罩說。
“沒有哇。”
“是嗎?那就隨你想像了。”
面對雅子的斷然否認,司機們有些不快。
“對不起。”
肢解了邦子才只有三天,指尖上的神經,像深深逆向剝開的肉刺,即使是只接觸到空氣都疼痛難忍。雅子強忍著幾乎要跌倒的恐怖,想承認眼前的現實。但是,這種可怕的現實,擊碎了她的神經中樞,使她無法與夢境區別開來。另一個司機向突然安靜下來的雅子問道:“你幹嗎對它那麽在意?”
雅子清醒過來。
“我在想,她己經辭職了,車卻停在這裏,不知發生了什麽事。你們看到是誰開來的嗎?”
“是什麽時候停在那的我們都不知道,當然就不知道是誰開來的了。”保安員啪啦啪啦地翻著登記冊不耐煩地說。
“說得也對。多謝了。”
說完,雅子向黑暗中的道路走去。突然,她感到一只手搭在了自己肩上,是一只溫暖而有力的大手。
“今晚不送能行嗎?”
保安員站在了身後。胸卡上寫著佐藤兩個字。
“啊……”
“你的臉色很難看呀。”
雅子一時不知如何回答。老實說,她既想讓這個男人送她,又想一個人邊走邊想。保安員笑了。
“上次你說過,一個人走能行,不用操心,拒絕了我,這次我又多嘴了吧?”
“哪裏,那麽,今天請送我一程吧。”
保安員取下掛在脖子上的手電筒,引導著雅子向前走去。雅子回過頭來,她想再確認一下邦子的車是否還在那裏,然後追上保安員向前走去。保安員步子較快,在離雅子幾米遠的前面走著。
“你今天看上去好像不太舒服,不要緊吧?”
右側沒有住宅的地方漆黑一團,道路及周圍的建築物都溶進了黑暗中。天空中只能看到幾顆星星發出微弱的光。保安員停了下來,照在腳下的黃色光圈裏的是他那雙黑色而結實的鞋。
“哎……”
雅子也站了下來。她想看看保安員的臉,但他的帽子戴得太低,看不清楚。
“那輛高爾夫車的主人是你的朋友嗎?”
“是啊。”
“她為什麽辭職了?”
他的聲音很低,聽起來感覺很舒服。雅子沒有回答,從保安員身邊擦肩而過。
她不想回答有關邦子的話。她發現當自己從他身邊擦肩而過時,他在注視著自己。
兩人之間的空氣沉澱著,像有一個強烈的感情磁場。雅子心跳得厲害,不知道為什麽,她有些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