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初識“馬屁蟲”

這已經是他這個禮拜第三次來新宿了。這個月裏,他已經被打工的地方炒了兩次了。

在第二個打工的地方,他被老員工罵了個狗血淋頭,還告訴他以後不用再來了。

——我最討厭你這種隨隨便便的人了。人生過得隨隨便便,工作也是隨隨便便,我最討厭這種不知道是活著還是死了的人!照照鏡子看看自己吧,你的眼神已經爛了!我可不想找個爛人在這兒幹活。

他暗地裏給那人起了個綽號叫“熱血”。做什麽事兒都滿腔熱血。社長說了些什麽,他就只會回答:是,我會努力的!

真是個蠢貨。

其他打工的人都暗地裏叫他“馬屁蟲”。不過,他的本事並不只有這些。工作結束之後,那名員工帶著他去小酒館,喝了幾杯生啤和汽酒,他就開始滔滔不絕地說教起來。

——聽好了,這世道可不是那麽好混的。要是不努力,肯定會栽跟頭。你以為你偷懶的時候沒有別人知道,可別人都看著呢。比如今天進貨的小票……

其他打工的人都裝出一副很有感慨的樣子聽著。其實,大家最期待的還是“熱血”幫忙付掉一半的酒錢。不請客已經夠摳門的了,不過大家都清楚,在那家摳門的公司裏,即使是“熱血”這樣的正式員工,也拿不了多少工錢。

所以,大家都是看在這一半酒錢的面子上陪他來喝酒的。“熱血”當然不知道大家的用心。他只會自吹自擂。越是醉,他的話就越多,語調也會越來越像他最為尊敬的社長。

可是吹夠了,他就會很感慨地說:“可是你們肯定也不是壞人,你們也很努力啊!”

說這話的那副蠢樣簡直讓人發笑。

——幹嗎一副無語的表情啊。瞧瞧,你根本就沒喝多少嘛。不存在酒量不好的問題,喝著喝著,這酒量就出來了嘛!

他說:“我天生就不能喝酒。”

——說什麽?這麽小聲誰聽得見。大聲點。啊?天生不能喝?那都是借口,借口!我平時不就讓你們別找借口麽!

接著他又搖搖頭說:“真搞不明白這家夥在想些什麽。”

接著,露出一絲帶有憐憫的笑容。

“哎呀,不是的啦,別看他這樣,其實他也很努力的。只是性格比較內向而已。”一個同事用討好的口氣說道。一開始,他還以為只有這個同事是站在自己這邊的。說不定他們還有共同的興趣愛好呢……

可是,他想錯了。那家夥來過他的房間,看見房間裏的模型槍、手銬和海報,也沒有表示出任何興趣。和他聊電影和錄像帶也沒有反應。

同事算是個好人,也不會擺臉色給他看,可總覺得他好像缺了點什麽。去他的公寓過夜過一次之後,他就明白了其中的緣由。

六畳大的房間正中央,有一個跟衣櫥一般大的佛龕。

——這玩意兒花了你多少錢?

——120萬。

他沒有作答,而是盯著對方。

——我是分期付款的,每個月要還很多錢,好吃力。可是買了它之後,我整個人都變了。我能認真聽別人說話了,也不和別人打架了,怎麽說呢,感覺心裏有根了。

他本想問問同事那佛龕是從哪兒買的,是怎麽買的,可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他很清楚,要是問了,對方肯定會很認真地把某種東西推薦給他。

這種人都喜歡找同伴。他們喜歡在學習會、交流會和集會上擴大自己的隊伍,從中尋找自己的存在價值,真是群令人反胃的家夥。

他心想,你有什麽資格說我內向?不過,他並沒有回嘴。

說到底大家都是群傻子,而且,還是一群不知道自己是傻子的傻子。怎麽解釋都是徒勞。

“你不會是宅男吧?”“熱血”剛把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他嚇了一跳。他很清楚自己不是宅男。然而在外人眼中,自己的確有點像宅男。那家夥會對“熱血”說些什麽呢?他認真地盯著那家夥。

那家夥什麽都沒說,只是露出一副悲傷的表情而已。他決定,如果那家夥敢說“是啊,他就是個宅男”,他就準備把佛龕的事情抖出來。

那家夥也明白。“如果佛龕的事情曝光了,我可能會被炒,這件事一定要保密啊。”離開那家夥的公寓時,那家夥送他到了車站,當時還特地囑咐了一句。

“我知道了,反正和我沒關系。”他回答了一句,就坐上了私鐵列車。當天,他並沒有直接回到自己家裏,而是繞道去了新宿的警察用品店“Marks Man”。

“Marks Man”的店長井川先生最懂他的心。

井川先生總喊他“艾德”。艾德是他收集得最全的一套刑警片——《無敵鐵探長》[11]裏的刑警。在《無敵鐵探長》的第一季裏,有鐵探長、艾德,還有一位叫伊芙的女警官——伊芙·霍特菲爾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