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真是太好啦。那個明治座應該是東京最具代表性的劇場吧?能在那樣的地方連續公演將近兩個月,而且每天的觀眾都爆滿,真是太厲害啦。恭喜你!我也替你感到驕傲。”

吉野元子的語調有些高昂。可在博美看來,她之前說的那些絕不是什麽輕松愉快的事,只得在內心拼命拂去那暗沉的陰影。

“園裏的各位還好嗎?”

“大家都很好哦。這次我們買了一個新的籃球架,結果職員們也因此愛上了打籃球,每天都有人在那裏打到天黑呢。”

“真不錯啊,好像挺有意思。”

“博美,你不忙的時候也來玩吧。我也想聽你說說戲劇的事呢。”

“好,我會考慮的。”

“一定要來啊。啊,都已經這個時候啦。不好意思,你那麽忙。”

“沒事。不管什麽時候都可以,下次再給我打電話吧。您也注意保重身體。”

“博美也是,不要太勉強。那,就這樣吧。”

“保重。”說完這句,博美掛斷了電話。她將手機放到桌上,重重地靠在椅背上,隨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她正在位於六本木的事務所裏。只是去明治座之前順便過來一趟,琵琶學園的吉野元子就打來了電話。看到來電顯示的瞬間,她就有了不祥的預感。“好久不見啦”、“還好吧”,交換了幾句客套話後,孤兒院的副院長便切入正題,而她要說的話,其實博美早已有了朦朧的預感。

吉野說有警察來過,就博美和苗村的事情問東問西,還壓低嗓音告訴博美,警察正在追查苗村的下落。接著她找借口說,是因為害怕博美惹上了什麽麻煩,十分擔心,才給她打了電話。

博美回答沒問題,隨後又補充說警察也來過她這裏,但也只是問了幾個形式上的問題,她也不知道他們究竟在查什麽。

但是吉野聽上去並不放心,又繼續問道:“博美,從我們這裏畢業之後,你沒有再見過苗村老師吧?”

博美回答說沒有,隨後又反問她為什麽提出這樣的問題。

“沒什麽,偶然想到而已。”這是吉野的回答。

博美起身,用水壺裏的開水和桌上的茶包給自己泡了杯紅茶。果然,吉野元子或許早已知曉了。為了不讓園裏的人發現端倪,博美一直很小心,但在琵琶學園裏,跟自己關系最近的人就是她。博美跟她談各種各樣的話題,排解了很多苦惱。苗村誠三的事情是唯一的例外,但或許這並沒瞞過她的眼睛。

博美坐回椅子裏,將茶杯放下。杯裏的紅茶微微晃著,很快便靜止不動了。博美盯著茶水的晃動,想起了微風下蕩漾的琵琶湖湖面,一只遊船停泊在夕陽血紅的背景中。

這並不是空想中的世界,而是博美親眼見過的光景。她曾站在湖邊,一旁還有苗村。那是高中畢業典禮過後的第一天,兩個人為了慶祝去了琵琶湖。當時的博美已經決定四月便去東京。

二人之間的特殊關系開始於更早的時候。在那之前他們一直都保持著初中時代的普通師生關系。但是,那也只是表面上而已。對於在博美轉學後仍舊頻繁地前來探望,設身處地替她著想、跟她談心的苗村,博美已漸漸地將其當作一名異性來感知。初中那種純粹的敬仰之情在成為高中生後便產生了明顯的變化。她開始默默在心中期待苗村來看望自己的日子,考慮那一天自己應該怎樣穿著打扮。

博美也有所察覺,自己的這種情感並不只是單相思。她不記得具體是什麽時候了,苗村看她的眼神也產生了變化。她還知道,他曾因為發現了這個變化而自責,還為是不是應該就此跟她疏遠而煩惱。所以當時的她認為,為了成就這段戀情,只有自己主動踏出第一步。

苗村有妻子,這種事根本無所謂。她想和他在一起,但是從未想過要跟他結婚。她只是純粹地想得到作為男人的他。想兩個人單獨去旅行——博美在高中三年級的秋天提出了這個要求。那天,二人在草津市內的咖啡店見了面。她上了高中之後,苗村就不怎麽去琵琶學園了。

聽到博美這句話,苗村立刻表現出一絲動搖。他尷尬地笑著對博美說:“別開玩笑了。”

“才不是玩笑。我就是想和老師一起。去哪裏都可以,就一晚也行。”

從她的表情和語氣來判斷,苗村明白她並沒有開玩笑。不,其實從一開始,他肯定就已經知道她的認真和決心。他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沉默不語。

“對不起。”博美道歉,“我好像讓老師為難了。”

“也不是為難,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總之那樣不好,你還沒成年。”苗村低著頭小聲說道。

“未成年也可以結婚。我沒有父母,也不需要征求誰的同意。”